宋振能: 我与中国科学院(1956—1977)(第2/7页)

熊:您当时在党内是什么职务?

宋:我只是生物学部党支部内的一般党员。处理“应地所事件”时尤其紧张,经常连夜开会。

熊:应地所不归生物学部管啊。生物片和地学片各所的党的负责人会议是联合开的吗?

宋:生物片和地学片各所党的负责人会议从一开始就是分别开的。应地所确实不属于生物学口。不过运动是全国性的,当时科学院各研究所之间的信息交流和沟通很密切、很迅速,某个所发生稍微重要的事件,各个所和院部都很快就知道了。应地所是头一个发生重大事件的所,所以一下就轰动了全院。我印象里上面似乎有指示,说“应地所事件”是反革命事件,对王锡鹏要抓。

熊:你们要向各有关研究所传达上级的指示。

宋:对。“文革”时生物学片开会,一方面是传达上级指示,一方面是听各所汇报各自的运动情况和动向。当时院里派到研究所工作组的有些成员本身也有造反的。然后,又开始反工作组,造反派翻身,接着就砸烂学部、夺权。对生物学部而言,这两件事是同时进行的。开会时生物学部的两个副主任站在前面,我们三个办公室正、副主任站在后边。他们俩把学部的章交给造反派,然后宣布被打倒;我们三个呢,由正主任把学部办公室的章交给造反派,然后宣布靠边站。

学部被砸烂后,业务不干了,我们没有别的事,就整天学习。学习由学部的造反派领导来组织。在我看来,生物学部的造反派还比较温和,比较讲究政策,没有让我们游街、戴高帽、坐“飞机”等。

熊:靠边站的也挨批?

宋:是的,也批判我们,在学部内部批判,当时学部人少,就十多人。那时中关村大操场牵了很多绳子,各个所的造反派在那儿贴大字报。我们学部的办公地点在动物所,就在大操场旁边,没事干我就去看大字报,看揭发中央领导人和院党组张劲夫、裴丽生、杜润生等人的大字报。有段时间,院里的人员分为两大派,一大派是“造反派”,另一派被称为“保皇派”,这两大派之间也贴大字报相互揭发批判。总之,大字报把整个大操场贴得满满的,看都看不完。

熊:你们自己也得写吧。

宋:我们也写,写得很少——当时指定要写,好像并没有明确的指标,“大跃进”时写大字报是有指标的,好像是每人每天至少要写五到十张(具体数字记不清了)。

熊:当时生物学部的人是不是分为两种,被批判的和造反派?

宋:也有少量处于中间状态、不怎么讲话的。他们并不逍遥,每天都得上班。比较激烈的有一两个,很少。

熊:当时成立了一些联络站吧?

宋:联络站多了,批“十四条”的,批“七十二条”的,批学部的,很多。“保皇派”好像也设联络站,但联络站很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

1967年春天全国夺权。上海先夺,然后发表社论,要求全国夺权。我们院当时成立了“院联夺”,7月30日时又成立革命委员会。过些时间,毛泽东讲话,说革委会要老中青结合,适当地“解放”干部。在我们学部,我是被最早“解放”的,这大概是1967年下半年的事。我先被批判了几次,但我从后来的一些批判中听出,他们要“解放”我,前提是我先检讨。我们正、副主任三人干的是同类事情,我体会,先“解放”我,可能是因为我的家庭出身和个人历史,当时很讲究这个。我是个“三门”干部,从家门到校门到机关门,没有什么太复杂的历史。家庭出身是手工工人,也没什么问题。我的家庭经济情况原来还可以,但在我高中毕业时,我父亲因癌症而去世,从此我家一落千丈,成了城市贫民,靠母亲在外揽些针线活来维持生计。所以我上大学时经济状况是非常困难的,所用的钱都是亲戚朋友凑的,或者变卖家产而得。

“解放”之后,我被结合进生物学部的造反派领导组织中去。之后没几个月,大约1967年底或1968年初,我又被调到院业务组,组长是康子文,原生物物理所党委书记。

熊:业务组人多吗?

宋:不多。那时候没有学部了,业务组把以前各学部负责的工作都管了起来,但因各所的科研工作都相继停止了,所以实际上并没做多少事。不过我在那儿待的时间很短,具体情况也不太了解。

熊:业务组内是不是有个叫佟凤勤的?

宋:有。他在北京农业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遗传所,到遗传所后或之前好像还被分配到某地的农场和工厂去劳动锻炼过,后来被调到业务组,是那儿的一般干部。我到业务组之后,并没被分配任何工作,没过多久(约1968年1月),又被调到黄淮海办公室。我去的时候,办公室的班子刚开始组建,办公室的头是原保卫局的一个(副)处长,叫张泽光。但他对科研业务不懂。我记得乔林当时召开过一次会,组织一些人讨论黄淮海应怎么搞。大概因为我原先在生物学部工作,对黄淮海工作有些了解,所以把我调了过去。

黄淮海办公室的工作

熊:您到黄淮海办公室之后是什么职务?

宋:没有职务,就是一般的做具体工作的人员。办公室也就三四个人,除张泽光和我外,大概还有沙志发、李松华。

熊:具体怎么做?

宋:由各个所自己报项目,可所里响应的人很少。最初传达毛泽东的指示,说是要组织一万人去搞黄淮海,但很难贯彻,好多所反对,包括植物所、动物所、微生物所等都反对,认为专业不对口,使不上劲,结果去的人很少。

熊:“最高指示”也不好好响应?

宋:按我的看法,毛泽东讲的话如果是就全国范围而说的,那么要研究如何全面改造、治理黄淮海那么大的地区,用上万人也不算多。而如果只是针对科学院而言,要抽出那么多的人去搞,是绝对不现实的。科学院只搞其中的一个点,也就没那么多人。事实上,当时科学院生物学、地学方面的研究力量加到一起,也不到一万人。黄淮海的治理工作断断续续进行了不少时间。“文革”之前,科学院就在河南封丘设了一个点,稍后,国家科委也在山东禹城设了一个点,搞的花样跟科学院的差不多,也调了科学院的人参加。“文革”开始时,科学院在封丘的点已经撤了,农具、房子什么的都交给县里。国家科委设在山东禹城的点也基本上撤了,但还有当地留守的人在那里,设备也还有一点点。1968年时,科学院又重新在原来科委搞的山东禹城设点,我调到黄淮海办公室不久,张泽光就派我去山东禹城蹲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