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三 船(第4/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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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日杳无音讯,“加西尼”号在12月13日收到一封北王亲笔书信,好像是为了强调这个更强硬的新立场似的,“命令”法国人拜谒官邸,接受北王“口训”。布尔布隆不接受太平军这种用语和口气,承认此行使命失败,遂于1853年12月14日起锚返回上海。46

但是布尔布隆在给法国外交部的最后报告中,他比之前的文翰心情来得轻松。布尔布隆承认在宗教、外交两方面,他不算达到他期望的成果,但却仍然认为他搜集到的新情报足以弥补那些挫折:

对我来讲,最重要的是我看到这次革命运动的力量,它许诺要在这个依循传统习俗、一成不变的庞大帝国中,完成一场毕宗教、社会和政治之功于一役的彻底改变。不论对它的成功有何疑问,不论民众的漠不关心和满清的力量将给这场叛乱的取胜设下什么障碍,我心里很清楚,这场动乱性格与规模之宏伟。其领导人可能狂热或野心勃勃,但他们深信事业必成,他们不仅敢作敢为,而且信念坚定,组织强固,且精通韬略。总之,他们具有一种胜过对手的道德力量……47

至于德·普拉斯,他一回到上海就得知将有另一艘战船来取代“加西尼”号,他本人则被召回法国:他觉得自己支持天主信仰的使命已完成,而且他也盼望见母亲一面,他在一路上几乎每周都写家书给母亲,令他高兴的是,母亲的回信也都能尾随其后,送到他手里:

(1853年)12月27日于上海“加西尼”号上
母亲大人膝下:
“加西尼”号的返航因故略有耽搁,但看来我们在这国度的使命已告完成。我刚刚陪同布尔布隆公使去了趟南京,公使本人与那儿的官员作了一次会面。那座曾经繁荣一时的城市令我有一种参观庞贝城(Pompeii)废墟才会有的伤感之情。城墙所圈的范围非常广,但是我怀疑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有人居住。防御工事仍然状况完好,四周的山上长满树木,不见一丝人烟;这些树木至少有四五十英尺高,它们在中国人眼里或许相当高,但欧洲人不见得这么认为……
无可否认,这些广西人之间的关系中有一种家庭般的气氛,这显得他们相互以“弟兄”相称很贴切。因此,他们共享家舍,衣服食物储存在“圣库”中,金银珠宝也放在“圣库”。任何人都不得买卖东西。照看属下各种不同的需要由首领决定。他们的城市在内战中面对敌军重重围困,而上百万人竟能如此获得吃穿,这难道不令人肃然起敬吗?
但现在,人们能利用这种形势获得些什么呢?中国会改朝换代,改变宗教吗?谁也否认不了这些广西人的反叛是一场极为重大的事件。你可以像别人一样称他们为“反贼”或“土匪”,他们已成这个帝国的心腹之患……只有上帝知道中国的未来是什么样子,这个国度的天主教徒将会怎样。48

德·普拉斯在离开上海时颇有脸面的一件事是布尔布隆夫人放弃新教信仰,郑重皈依了天主教。然而阿礼国却未改宗。49

德·普拉斯船长在1853年3月刚到上海,曾见过文翰爵士和美国公使马沙利(Humphrey Marshall)。他发现马沙利在和中国人打交道时喜欢“直截了当、行事果断”,美国船“色斯奎哈那”号打算前往南京一探究竟,马沙利问德·普拉斯,“加西尼”号能否一同前往,德·普拉斯很是感动。但德·普拉斯考虑到上海防务空虚,觉得他无权做此决定。50“色斯奎哈那”号上虽有两名中国向导,但它还是在上海附近搁浅,被迫取消此行。德·普拉斯记载马沙利对英国人率先前往南京的做法很生气,发誓只要他有一艘吃水比“色斯奎哈那”号浅的船供他指挥,他就要再想办法去南京51。但美国海军准将培理(Perry)随即要求所有在远东水域的船只协助他作著名的日本之行,而且他还选了“色斯奎哈那”号作为临时旗舰,马沙利的愿望于是破灭。1853年8月,培理从日本返回后与德·普拉斯共进晚餐,详细描述了这次美国叩关日本的经过。12月,德·普拉斯记载培理率“色斯奎哈那”号、“密西西比”号(Mississippi)和“鲍哈顿”号(Powhatan)三艘战船作第二次航行52

马沙利尽管行事“直率果断”,但也颇拘泥于美国在1840年代各条约中承诺保持“中立”的条文,因此他在1853年春天就只搜集了太平天国刊印的书刊,并将之送回美国国务院供其参考53。美国浸礼会教士罗孝全在广州收到洪秀全邀他访问南京,他立刻向驻上海的马沙利请求准许;罗孝全称这个机会可与《使徒行传》第11章第9节中所载保罗的机会相媲美——“夜晚,有灵向保罗显现,那里站着一位马其顿人,向他祈求说‘来马其顿,来救我们。’”但是马沙利表示不赞成,理由是此行违反美国与清廷之间签订的协定条款。罗孝全并未放弃,他从一位同情他的广州商人那儿筹了盘缠,和已故南王冯云山的一个儿子和侄子一同来到上海,这两个孩子之前一直躲在南方54

罗孝全一到上海,就向马沙利公使提出同样的请求,马沙利拿更重的话来吓他,说他若敢去,就绞死他。但是马沙利私底下与一位美国朋友交谈时却表示:“这头蠢驴干吗不就自己去了呢?何必来问我?我当然得对他说‘不’。我的地位使我不得不依条约办事,他要能去带回一些我能信得过的反贼报告,我会很高兴的。”55罗孝全得到费煦班船长和若干当地商人的鼓励,还是决定冒险,便与通医道的传教士戴作士(Charles Taylor)前往。他们已(出黄浦江)进入长江,但却被官军巡艇拦住,令之返回上海。56

麦莲(Robert Mclane)继任马沙利为美国驻华公使,他于1854年春抵达南京,是最早一批到南京的美国人。麦莲接任后便宣布他打算乘“色斯奎哈那”号前往南京“革命军”总部。罗孝全立刻问麦莲能否要带他去,这位新任公使虽然拒绝了他的请求,却带了另两名新教传教士。麦莲仔细研究了此前文翰和布尔布隆使团的各个细节,之后于1854年5月22日离开上海,5月27日到达南京。57

美国人与太平军之间的正式文件往来大多以“色斯奎哈那”号船长布嘉南(Frank Buchanan)的名义送呈。像他们碰到“赫尔墨斯”号和“加西尼”号一样的问题,太平军沿江要塞驻军不熟悉洋船的标志和国旗,总是疑心官军可能尾随洋船或在其保护下前来偷袭,因此当“色斯奎哈那”号驶近时,太平军便开炮示警。虽然麦莲称他已经记取法国人和英国人的教训,虽然太平军说他们不曾看过星条旗,但布嘉南却无意与太平军在小事上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