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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装和训练活动一结束,“遮阳罩”便被折叠收在坦克尾部。部队严令所有人不得提及此事,即使在日常聊天时也不行。军中的无线电、电报通讯也一概不能涉及。

当装甲兵部队忙着操练伪装,并在车上贮存足够的食物、饮水和弹药的时候,西沙漠部队的其他部队也都投入了战争的准备工作。

空军侦察机出动的架次增加了,飞行员们掠过德占区,企图侦察出隆美尔的兵力部署情况。

宪兵也在沙漠边缘设立营区,以旗杆为记号设置了许多狭长通道,以利用这些通道指挥部队,让装甲兵和步兵保持规定的间隔。

各种运输车辆的驾驶员忙着调整引擎、更换滤沙器、检查备胎。每个人都在车上放置了夏季星座图,为夜间在沙漠中行驶导航。为了节省燃料,非必要的运输活动都被缩减。由于德国的五加仑扁汽油桶十分坚固,比容易泄漏的英国制品更为耐用,因此市场上兴起一阵抢购德国旧油桶的热潮。

六月的第二个星期,步兵开始往前线移动。每位士兵都写下了给亲人的长信,交给牧师,以在他们被俘或阵亡后寄出。所有人每天都把步枪拆解上油,还在枪口塞上布条,尽可能防止沙子钻进枪管。急救绷带分配下来了,目的并不是处理虫类叮咬或预防感染,而是在战场上受伤时用。此外,每个人都分配到三天份的干粮和盐片,弹袋也装满了子弹。营区内开始有人就攻击发起的日期和时间下注打赌。

医护兵已准备好了急救用具。伤兵运送车和急救车辆悄悄前往指定地点集结,小心避开其他部队的视线。每个医护站都贮存了大量的血袋,手术室也业已就绪。

在埃及的各个城市,平民的生活一如往常,唯一的异常是商人开始囤积货物,有汽车的人都加满了油箱和备用油桶。英军即将发动攻击的谣言四起,而杜德利·克拉克将军的A部队成员则散布不同的说法,以混淆敌人情报员的视听。他们故意说出“战斧行动”的正确日期和目标,希望这个消息在连同一堆假情报传回轴心国后,会一起被忽略。

然而,敌人还是开始行动。在沙漠中,非洲军团紧急回收意大利人丢下的武器和补给品,同时为了防止英国人完成重新补给,派遣空军大肆空袭亚历山大港。六月四日星期三的那一整夜,德国轰炸机群狂轰滥炸港区和邻近地带,炸死一百七十人,炸伤二百多人。两天后,这群轰炸机再度来袭,炸死二百三十人,也重创这座海港。轰炸次日,英军立刻展开大规模疏散行动,把四千多人转运到比较安全的地带。

当其他部门全力备战时,伪装实验小组的人只能以妒羡的眼光在一旁看着。这次战役中他们唯一的工作,就是花一点点时间和气力检查已完成的“遮阳罩”有没有任何瑕疪,顶多偶尔跑一趟沙漠去监督修补受损的伪装装置,或指导装甲兵正确的使用方法。为了让下属有事可做,马斯基林又去了灰柱廊,企图游说上级分配给他们新的任务,但总部所有人都在忙,埋首于发动一场战争所必须处理的大量文书工作。置身在战争中却不能亲身参加给马斯基林带来不少挫折感,而唯一的慰藉就只有魔术。他全心投入表演,每天晚上都举行数小时的演出,借此忘记眼前令人沮丧的情势。魔术帮的人也参与他的表演,分别负责设计、建造、油漆道具和舞台背景的工作。尽管表演并未作事前宣传,他们还是持续演出了一星期之久。

对马斯基林而言,周六的晚上已成为他最痛苦的时光。在家乡,星期六夜晚的表演总是最令人兴奋的。观众带着参加周末派对的心情而来,而节目单上的其他演出者也都出类拔萃。偶尔,马斯基林和玛丽会有派对需要参加,但通常他们只悠闲地散步,或许也会停下来吃点东西或喝杯饮料,享受拥有彼此的生活。

在六月十四日这个星期六的晚上,马斯基林一个人待在开罗市区租来的公寓。自从他在阿巴西亚创立伪装实验小组后,就很少回来睡了。五月底,美国邮轮就已把他贴满标签的旧道具箱运到这里,但那时他忙着进行“遮阳罩”的计划,箱子至今仍摆在房间里没有打开。这个箱子塞满了至少可变出一百种魔术的道具,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他亲手缝上暗袋的黑斗篷,还有解连环戏法用的铁圈,一个个环扣在一起。他找到好几组圆球,有木头的、有钢铁的,还有完全中空的。他翻出几副扑克牌、线团、一块会神秘出现“灵魂”两个字的魔术石板、手部运动器材、两个耍钱币手技的铜板盒、各种不同颜色和尺寸的骰子、一大捆绳索、剪刀、长条状磁铁、弯曲状磁铁、各种厚薄不一的磁铁、两顶经过特别改造的高圆筒帽、几副手铐、好几打手帕、一捆卷起来的一九四○年一月十四日的《观察家报》(他已经不记得为什么要把这一天的报纸塞进行李中了),以及几根用胶带绑在一起的魔术手杖。

他抽出一根手杖,用右手握住,轻轻点了一下皮箱侧面,又挥向空中,快速画着圆,然后闭上眼睛,陷入强得骇人的寂寞情绪中。

同一个晚上,迈克尔·希尔正坐在开罗市最热闹的酒吧“麦乐迪俱乐部”里,置身于饮酒作乐的人群中,向众人讲述他最爱说的笑话。“有三个德国佬开着大众汽车进入沙漠,结果引擎突然挂了。于是第一个家伙说:‘我说,伙计们,我要把车子的散热水箱拆下来带走,因为如果我们热得受不了,还可以喝里面的水解渴。’第二个家伙接着说:‘我要把车顶盖拆下来,到时如果真的热得受不了,就可以把车盖顶在头上遮阳……’”

罗布森倾斜椅背,靠着竖在舞台前方的铁丝网,慢慢啜饮杯中的啤酒。希尔兴致来的时候,其他人想插嘴不是件容易的事。“钉子”很捧场地凑了上去,想把这个笑话听完。在一整天辛苦的工作后,好伙伴们一起分享美酒和故事,这正是他渴望加入的部门,而且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牢牢记住这个晚上的感受。杰克·福勒也跟来了。虽然他不愿承认,但这名老兵已开始沉醉于这种感觉,很高兴自己也是马斯基林疯狂组员之一。至少,这段经历将提供给他说不完的故事,伴随他度过围在壁炉边的漫长冬夜。

这时,又走进来几个趾高气扬的“沙漠之鼠”队员、几个包着绷带的工兵,和一群看起来落落大方、毫不做作的福利机构的男女职员。

“……第三个德国佬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吧,那我就把车门拆下带走好了。’其他两人先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第一个家伙才问他为什么这么做。结果第三个德国佬说:‘这样一来,如果我们真的热得受不了,就可以把车窗摇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