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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斯基林避开这敏感的问题,说自己早已和伙房主管交换了检查信件的工作。“所以,现在我至少可以说出二十种以上的罐头牛肉烹调方法。”

汤森德仍低着头,未停下绘图的动作。“好吧,那我告诉你,我们的确要分手了。看来她已经和一个美国飞行员好上了。”

马斯基林扶着木条等待胶水变干。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正在对他吐露心事。“很遗憾,”他平静地说,“这一定很不好受。”

“的确,”这位艺术家表示赞同,然后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真是不好受啊!”但是在他听见自己终于说出这些尴尬的话语时,突然很奇怪地感觉得到了慰藉。

在朝模型轻轻吹气以加快胶水风干速度时,马斯基林想到了玛丽。在这次幻想中,他看见她一身纯白衣裳,面带微笑,乌黑的头发随着轻风飘摇,目光则落在远方仿佛在凝视什么。他不禁微笑起来。她的身影只是从思绪中飘过,但足以让他心中的空洞暂时得到填补。

二月中旬,假战舰终于完成。马斯基林虽以魔术大师罗伯特·胡迪尼的名字将这艘船命名为“胡迪尼”号,却对这次的成果相当失望。尽管长度符合要求,也装置了正确的配件,还包括四架假飞机,但它巨大的舰桥显然已经歪斜,贴在船舷的帆布也不断松脱,旗帜般在微风中飘舞。假船的船体浮出水面太多,超过一艘三万四千吨的战舰应有的高度。除此之外,还有无数小缺点,个个都足以破坏幻象。唯有从很远的距离,且在光线不明或天气恶劣时,才可能用这艘假船来乱真,而且成功骗过德国佬的几率仍不太高。

“这次真的很抱歉,”坎宁安上将搭飞机从高空视察假战舰后,面有难色地说,“要你从帽子里变出一艘大战舰,实在太难为你了。”上将和马斯基林及诺斯一同坐在一张细脚桌前,头上是高高撑起用来遮阳的卡车帆布篷顶。在马斯基林身后几公里的地方,“胡迪尼”号就泊在平静的咸水湖里,随着波浪晃动。“应该嘉勉你手下辛劳工作的成果,但我不能冒险使用它。我看,在德国佬发现它而让我们陷入更严峻的境地之前,你最好快点把它拆了。”

诺斯马上表示只要修改一下就没问题。“请你再给我们一星期时间,没有任何东西是不能修正的。我们一定会全力把它调整好。”

但坎安宁的态度十分坚决。“这不是修改几个地方就能解决的问题,你瞧,这艘船的感觉就是不对。”

诺斯无法理解。凡错皆可改,有什么不能挽救的?他一脸茫然地看着上将。

坎宁安上将知道,若是海军部门的人就能马上明白他的意思,但想对陆军的人解释,就必须大费唇舌。“这么说吧,这艘船缺乏战舰的灵魂。”

这点诺斯教授倒是听明白了。他早知道生活在海上的人都有那么一点神秘主义的色彩。

听取坎宁安上将的意见后,马斯基林表示同意。的确,这次改装并未达到预期效果,但他又不愿见到大家的辛苦化为徒劳。他知道一定有利用这艘船的办法。当然,“胡迪尼”号是没法伪装成一艘战舰了,德国佬一眼就会识出破绽,而且……

他灵光一现,突然想出了答案——移转法。“抱歉,将军,”他立即说,“我想出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了。”

“什么?”

“我认为,我们看似要让德国人相信我们这艘船是一艘真正的战舰,但事实上,我们应该让他们相信这其实并不是一艘战舰!”

“让它看起来不像战舰?”坎宁安一脸困惑。

“没错。”

“好吧,”上将回答,“那应该一点也不难,嗯?”他虽这么说,但心里完全搞不懂马斯基林究竟什么意思。

马斯基林顿时充满活力,开始讲起拯救“胡迪尼”号的计划。“你也知道,我们费尽心思模拟出战舰的每一个细节,目的是为了造出一艘几可乱真的战列舰。假设,只是假设而已,如果我们现在还有一艘真正的战列舰,鉴于德军已把我们两艘大战舰送入海底,我们绝对会尽一切可能保护剩下来的这艘,对吧?我们会想办法把它藏起来,加以掩饰,”他略一停顿,然后轻声说,“或是,把它加以伪装。”

坎宁安皱起眉头思考,却还是不明白。“应该吧。”他有点迟疑地说。

“但很明显,我们不会成功,对吧?”

“嗯,”上将承认,“根本不可能。”

“那么,容我向您解释一下。魔术师经常会使用一种舞台技巧,名为移转法或诱饵法,方法是让观众借由观察到的证据,自行导出错误的结论。魔术师会故意犯错,让观众以为逮到了他失手的地方,如此便能把他们引导到错误的方向。例如,如果我告诉你这个箱子是空的,你不一定会相信。但假如我不小心把箱子歪了一下,让你有机会看见箱底,而你看见里面果然是空的,那么你就会相信了。这样一来,你确信的事一定比我告诉你的还多。”

坎宁安专心听着。他的肩膀微倾向前,胳膊肘牢牢放在简陋的桌子上,粗大的双手摆在面前紧紧握住咖啡杯,形成一个坚不可破的要塞。

“我祖父的搭档是伟大的魔术师大卫·德凡特,”马斯基林继续说下去,“在各种幻术中,德凡特最常表演的就是动物消失术。这种幻术的难度和动物种类没有关系,用猪或鸽子来表演都是一样的,不过他最常用的是兔子。”

坎宁安上将绞尽脑汁仍无法找出把一只猪变没和把漂浮的柴堆变成战舰两者之间的关联。

“魔术师抓出兔子给观众看,然后把它放进一个普通的箱子,而箱子摆在一张看似普通的桌上。表演开始后,他会一片一片把箱子拆开随意丢在地上或交给助手拿走,首先是箱盖,然后是箱子的四壁。当箱子拆光,兔子也跟着消失不见了,留在舞台上的只剩那张桌子。”

“然而,”马斯基林继续说下去,“观众却发现了破绽,他们看见桌面露出了一小丛白毛。此时德凡特会表演得很好,装出想用最后一块箱壁去盖住兔子的样子。其他一些做类似表演的魔术师在这种时候可能会走到桌子前,故意露出尴尬的表情。他们可以使用的技巧有很多,但效果都是一样的,表面看起来是企图隐藏那丛白毛,实际上却是把观众的注意力带到那里。魔术师用企图掩藏这一动作让观众全都自以为发现了表演的漏洞。有些观众甚至会出声喊叫,告诉魔术师表演已出了差错。有时,这些带头喊叫的观众其实是魔术师故意安排在台下的。在魔术师尽一切努力让观众安静下来后,他会伸手把桌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德凡特习惯拿出来的是一根棉花糖,不过也有人拿出手帕或其他类似的东西。此时,他会把桌里的东西高举给众人看,然后把桌子折叠起来,证明刚才那只小动物根本就不在里面。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