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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一点悬吊系统如何?”艺术家建议。

马斯基林想了一下。“你是说,在外面加上一层硬壳吗?”

“正是。外面的容器可以吸收一些撞击力。”

“嗯……有道理。我来试试。”

马斯基林在办公室四处翻捡寻找箱子时,汤森德很自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最近他的态度和善多了,也颇为众人认同。不知为何,这位艺术家抛去不少过去的脾性,开始与魔术帮成员打交道。尽管初期他的努力相当不自然,有如马戏团的大力士爬上高空去走钢索,让下面所有人一仰头便能看见他的错。“这儿有一个,应该能用吧?”他拿起一个装补给品的箱子。

“当然。”马斯基林说。他一边拿起胶带将鸡蛋固定在箱子内壁,然后用厚棉花把整个箱子包裹起来,一边和汤森德聊天。和过去一样,他们谈的主要和战争有关。虽然隆美尔最后发动了一次突袭,但“十字军行动”可说已完全成功。第八集团军终于重振士气,沉重打击了“沙漠之狐”的非洲坦克军团。战争结束的日子仍遥遥无期,但毫无疑问,英国的军队已具有抗击希特勒最强军团的能力。在美国参战、纳粹在苏联的军事行动又陷入困顿之际,希特勒突然间必须转攻为守了。

在用棉花完全覆盖箱子后,马斯基林又爬上椅子,把箱子往帆布上扔。箱子尖角触地,像骰子一样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住。汤森德上前捡起箱子打开,发现里面的鸡蛋虽出现裂纹,但并没有碎。“我们再试一次,”马斯基林说,“这次要把胶带十字交错捆绑,让它更具弹性,变成一种网状支撑结构。”

他们继续工作,聊天的内容也转到战争之外的话题。“我说,那些女孩真是热情,”汤森德炫耀起他和一位工兵营的朋友到开罗狂欢那晚的详情,“其中有一个,有一个……我从没见过像她那样的。我是说,她有……她是……”他发现没有任何字眼可以形容她,便把双手一伸,在空中画出两道充满诱惑的曲线。

马斯基林明白他的意思。他相信的确有这么一个女人存在,而且可能真如这位艺术家印象中那般迷人,但他也知道汤森德不可能真心投入。他之所以吹嘘艳遇只是为了维护自尊,就像用来让鸡蛋不碎裂的悬吊装置一样。不过,马斯基林倒不认为这么做有何不对。

然而,已经存在的问题却不容忽视。现在汤森德已愿意也很需要谈这件事。于是马斯基林改变话题,询问他最近是否和妻子联络过。

汤森德嫌恶地呸了一声。“她?才没有,我才不想和她联络,一切都交给律师去办。现在回想起来,我是指整件事,真无法相信我以前怎么傻到那种地步。就算这件事不曾发生,除了我们的孩子——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让那孩子因此受到伤害——但除了孩子,我们根本没有别的理由在一起了。老实说,勉强在一起也不会有好下场,我们还有别的问题。我们结婚时都太年轻了,而现在的我已改变非常多,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而且……”

马斯基林默默听着,只在适当的时候点点头,或在必要时讲一两个同意的字眼。他已奉献一生去制造幻象,没理由毁掉他人的幻想。

呈十字状捆绑的胶带已弄好,松软地把鸡蛋托住,让它仿佛睡在一张吊床上。这次,箱子又从高处落地,而鸡蛋安然无恙。“接下来,”马斯基林说,“只要把鸡蛋换成数千发弹药,我们就大功告成了。”

他们刚把办公室整理好,诺斯便夹着一份报纸走进来。“我们的英雄原来在这里。”他神秘地说。

马斯基林看向汤森德,两人莫名其妙地对望一眼,然后一起转向诺斯。

“说你呢,”教授伸手指着马斯基林,“原来你还没看到这个。”他举起夹在腋下的报纸。“看来你已经受到他们注意了。”

马斯基林被诺斯搞得一头雾水,但还是接过报纸。这是一份用法文印刷的德国报纸《柏林画报》。

“第三版。”

马斯基林翻到那个版面。报上详尽报道了隆美尔在沙漠的战斗,还登出一张燃烧中的马蒂尔达坦克相片。他飞快浏览,赫然发现自己的名字居然和希特勒出现在同一行。“怎么回事?”

诺斯从胸前掏出一小张纸。“克拉克的一个手下把这张纸交给我,认为你一定会很感兴趣。”他一边说,一边把纸摊开。“这是英国军方对这篇文章的翻译,”他扶了扶眼镜,把纸张举至和眼睛同高,先清了清喉咙要大家注意,然后才朗声把文章读出来。“英军明白情势危急,便请来知名魔术师贾斯帕·马斯基林,企图恫吓非洲军团!”他抬起头,“你觉得如何?”

“这段和希特勒有关的东西说什么?”汤森德指着下一篇报道问。

“别急,我马上就会念到。你瞧,上面说希特勒赞扬隆美尔的英勇反击。‘事实上,希特勒告诉坦克军团将领隆美尔,德国军队不需要马斯基林就可以让英军消失。’”诺斯又抬起头,偷看马斯基林的表情,“看来,我们这位希特勒先生好像在背后偷偷讲了你一些闲话。”

汤森德开玩笑地行了个屈膝礼。“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跟这么重要的人物一起工作。”

马斯基林不知道自己应该开心、尴尬、一笑置之还是恼怒。“算了,”他终于开口说,“我想我应该被更好的人羞辱才对。”

希特勒这句评语很快传遍了开罗的英国军官社交圈,这全归功于爱胡乱吹嘘的希尔。接下来的几天,大家的话题全围绕着马斯基林。多数人都认为这是一种幽默,心平气和地看待,但还是有少数人忌妒马斯基林受到注意,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挖苦他。马斯基林只把整件事看成一个大玩笑,不带恨意地接受嘲笑。

但巴卡司和克拉克一点也不认为这篇报道好笑。“很明显,他们已经知道你不再是舞台上的魔术师了,”巴卡司咕哝道,“从现在开始他们会盯着你,会让你的工作更加困难。”

克拉克更加沮丧。“我担心的是恐怕你会变成敌人的主要目标。为了讨好希特勒,那些‘兄弟会’之类的狂人可能会对你不利。我建议你最近先别公开露面,暂避一下风头。”

“我们都是敌人的目标,不是吗?”马斯基林回答,“这就是军人的工作。”更何况,他已经忙得没时间担心那帮人会干出什么卑鄙勾当了。现在的魔术山谷忙乱得有如和平时期的埃及剧院,只不过这里没有演员、舞台经理、业务员,没有男女助手、技术工人和记账员,山谷里的营地只有伪装部队成员、木匠、画家、电工、纺织工、机械技师、维修技工、草稿绘图员、装配生产线的工人,所有人同心协力。为了尽可能协调这些人,马斯基林过得忙碌而充实。他越是忙碌,就越不会感觉孤单或想起苦难中的马耳他岛人民。他有旧的计划需要完成,有新的计划需要着手,还有未来的计划等待构思。此外,他还得在晚上拨出时间复习魔术指法,也必须应克拉克的要求为一些新来的士兵举行逃生技巧演讲。只有深夜才是他真正得以放松的时刻,而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坐下,把心中的思绪化成写给玛丽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