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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开了两个小时才暂停休息,下车活动,喝几口清凉的柠檬汁与清水。强风吹起沙石,他们用大手帕包住面孔,但仍有细沙钻进身体。流传在沙漠中的说法是:在沙漠中待上一天,就得连花两天才能洗去身上的尘沙。

“这里如何?”希尔问。

马斯基林正看向地平线。“呃?”

“我说,这里看起来很不错,应该是做实验的好地方。”

马斯基林表示同意。他从货车后面拿了一根木头柱子和一把铲子,走出约二十码,把木柱立在地上,然后拿出好几个迷你罗盘测量方位,在笔记本上记下一些数字。“我们把车开远点,看能不能再找到这个地方。”

他们上了车,开了一英里远才停下。马斯基林跳下车,拿出罗盘测量了一会儿,却一脸迷惑地把头转到右边看向远方。接着,他摇摇头,仿佛想把什么莫名其妙的想法赶出头脑,然后又重新记下一些数字。

希尔看着马斯基林,突然感到一阵紧张。沙漠让他的浪漫幻想消失了,现在他看到的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蛮荒旷野。他想下车看看马斯基林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车门一开,先前堆积在车顶上的沙子便如瀑布般灌进他的领口。他朝马斯基林走去,边走边扭动想抖掉衬衫里的沙子。“怎么了?”

马斯基林默默看着希尔如猴子一般扭着,好一会儿才扬起手中的笔记本。“我也不知道,这些数字似乎不太准。”依据罗盘的指示,应该往北开才能找到刚才那根木柱,但实际上那根柱子在他们后方,位于目前所在位置的西边。

希尔也动手测量,得到的结果完全一样。

“我们还是先回木柱那里好了,”马斯基林说,“重新测量一次。”

希尔开车调头,一路颠簸回到木柱那里。马斯基林重新测量。“怪了,”他对下车走过来的希尔说,“刚才的那些数字都变了。”

希尔环顾四周,但除了沙子、灌木和石头之外什么也没看见,附近没有任何生物活动的迹象。

“我们再走一次。”马斯基林说。这些罗盘不可能出错,他想不出不一致的理由。

他们往东开了两英里,再度拿起罗盘测量。这次似乎正确了,马斯基林却并不开心,只觉得异常困惑。为什么刚才会出问题呢?他纳闷不已。“我们前进一点,我想再试一次。”

他们继续深入西沙漠,途中马斯基林全神贯注在罗盘出问题的原因上。也许是从沙漠升起的热气太强,造成沙尘暴发出电能,进而产生某种独特的磁场效应……

希尔并未专心听马斯基林的推论,只注意辨认他们所在的方位,他对目前的位置不太有把握。然而就在他放眼沙漠,想寻找可用来辨别方位的地标时,他看见了一团逐渐向他们接近的东西。“糟糕!”他喊道。

马斯基林转过头,一眼就看出那是什么。只一瞬间,原本亮晃晃的天空就变黑了,仿佛有巫师对太阳下了咒语。突然,狂风大作,刮起地上的沙石击向车挡风玻璃。空气的密度变大,让人呼吸困难。希尔当机立断,用力踩下油门,驾着货车在旷野上飞驰,但他们已无路可逃。

一道高墙般的红色沙尘向他们扑来——喀新风!

沙尘滚滚而来,就像一大群女巫呼啸着越过沙漠,把货车吹得猛烈摇晃差点翻倒。希尔勉强控制住车,转了个方向让车尾迎风。狂风灌进货车的帆布篷盖,想把车子掀起,但一时没能成功。

“停车!”马斯基林大喊,但在暴风中,坐在他身旁只有几英寸的希尔却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喀新风即连吹五十天的风暴,是自然界弹药库中火力最强的一颗炮弹。喀新风所到之处,战事平息,飞机不敢起降,刚硬的坦克只能像小猫般畏惧瑟缩。

遭受喀新风正面袭击,除了躲在货车里等待,尽量不让沙子跑进眼睛和耳朵,并尽力祈祷风暴快点过去之外,别无良策。这场风暴来得如此突然,可能会连吹一个星期,也可能在一个小时后就平息。

马斯基林一度挺身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沙漠已完全不见,他们被困在一个旋转不止的红色沙尘隧道里。他仿佛被无数张快速移动的图片包围,每张图片都呈现红色沙尘低速飞驰而过的景象,耳边则似有数十个扩音器同时播出巨大且胁迫感十足的声响。沙粒如流水般自挡风玻璃前飞过,刮过车子两侧,从每一条缝隙灌进车内。

两小时后,风力突然减弱,然后完全平息。太阳又明亮地照耀大地,地平线也出现闪烁的热气。远方仍有几道小沙柱在扭动,除此之外,整个沙漠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

马斯基林和希尔费了一番气力才把货车轮胎挖出沙地,舀出灌进车内的细沙,而此时已届正午。希尔重新坐回驾驶座,发动车子,好一会儿才提出他们两人都不愿意面对的问题:“往哪儿走?”

马斯基林查看迷你罗盘,但先前呈现的数值差异令人对罗盘的准确度心生怀疑。“往东,我想应该吧,”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带点自信,“我们背着阳光走。”

“是,长官。往东。”希尔精神抖擞地说。沙漠的地貌已被刚才的风暴改变,车辆留下的胎痕全被抹除,沙丘被铲平,换了个位置又重新堆起,一些石块也被暴风带走。他们完全看不到任何熟悉的景观。

两人都没开口,心中却有同样的恐惧。他们深入沙漠,并未携带足够的粮食与装备,而现在又不知道身在何方。尽管如此,他们都不敢承认——心中连有这样的想法都不敢——他们已经迷路。于是,他们就这样在忐忑不安中前进,在沙漠中寻找道路、绿洲、地标或任何生物与活动物体掀起的尘沙。日头已渐渐偏西。

突然,希尔猛打方向盘,闪过一块半埋在沙地里的石头,车子却直接冲进旁边被沙子填满的干河床。货车的后轮陷入松软的沙地,猛烈空转下不停刨出沙子,轮胎越陷越深。“妈的,妈的,妈的!”希尔吼道,用手重重捶了一下方向盘,然后关掉引擎,偏过头说,“贾,真对不起。”

“是我的错,迈克,”马斯基林回答,“不过,这里的路况未免也太差了。”

尽管觉得毫无希望,他们还是得试着把货车后轮挖出来。车子陷得很深,沙子淹至挡泥板,左后轮已全然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