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成大事者,必先看清历史大势

常胜军的消失,标志着中国人对西式文明的坚决抗拒态度。而李鸿章以不世的权谋之术,兵不血刃地将常胜军解散,更印证了中国传统文化与世界潮流的不兼容。更可怕的是,替中国人完成这桩功业的李鸿章,日后也将被他的政治对手拖入同样的处境,这意味着中国人对抗世界文明进程的成功与洋务运动的彻底失败。

洋人才是弱者

白齐文落到灰头土脸、必死无疑的地步,是李鸿章以谋略玩儿弄戈登的直接结果。这一系列事件,最奇怪的是,就连出局的舰队司令阿思本,都看明白了李鸿章在玩儿弄戈登,而戈登却毫无防范能力,被玩儿到了极为悲惨的地步。何以如此呢?

其实,李鸿章倒也不是非要玩儿弄戈登不可,虽说戈登高鼻深眼,非我族类,但李鸿章与之还是相交甚欢的。

李鸿章憎恨的是常胜军,不把常胜军玩儿残搞死,李大人难消心头之恨。

想一想,李鸿章初到上海时,无官也无职,无枪也无权。在当时尴尬而绝望的境地中,谁是他最大的敌人?

是常胜军,而不是太平军!

由于常胜军这支奇怪的武装存在,导致李鸿章在沪上开局时万般艰难。当时的情形是,常胜军装备先进,武器犀利,华尔先生与美丽的张梅女士又构成了中西文化结合的典范。再加上常胜军于战场上取得的一连串胜利,这使得常胜军成了上海父老心目中的英雄。这支强势武装的存在,将李鸿章和淮军压得死死的。纵然是淮军出战,赢上一场两场,即使战果能够与常胜军相比,上海父老也未必肯认账。

如果不是李鸿章够狠,硬是把他那光脚板的淮军,训练得比配备着最厉害火枪的常胜军更凶悍,李鸿章所谓的沪上机遇,不过是镜花水月,欺人之谈。

李鸿章的成功人生,是他自己在艰难的环境之中,硬生生打拼出来的。这期间没有丝毫的侥幸,也没有丝毫的运气,全是靠了李鸿章那过人的才干与谋略。这期间只要出上一点点差错,李鸿章早就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遑论什么“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路欲封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常胜军千不该万不该从一开始就欺压在李鸿章的脖子上,引发了李鸿章对常胜军的深仇大恨,必欲除之而后快。

此外,常胜军是一支雇佣军,不是中国皇帝陛下的奴才型军人。单只是这个理由,就足以让人上火了。再加上常胜军的军纪太差,那李鸿章大人就更有理由搞死常胜军了。

总之,李鸿章与常胜军之间,主要是私人恩怨,因此这仇恨才难以化解。

理由有了,接下来就是手段,也就是如何搞死常胜军。

李鸿章初到上海时,英法联军刚刚攻入北京城不久,其时中国人闻洋色变,心里对洋人恐惧到了极点。李鸿章是否也有这种恐惧,不太好说,但他到了上海,就天天找机会跟洋人接触,目的就是为了研究洋人。经过一番研究,李鸿章惊讶地发现,洋人其实也是人,只是身上的狐臭较为浓烈而已。而且洋人远离故土,处在异邦中国,实际上心里更加孤寂害怕,之所以耀武扬威,不过是恐吓中国人,以降低自己心里的恐惧而已。

李鸿章意识到,洋人才是真正的弱者。因为在中国,洋人数量稀少,中国人多势众,砍了他们宰了他们,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找不到。而他们如果想对中国人动武,一两个洋鬼子说了又不算,还得经过国会议会的讨论。所以,如果你想搞洋人的话,用中国人博大精深的整人之术就可以了,这远比弄来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喊打喊杀更有效果。

于是李鸿章就发挥优良整人之术,狂整常胜军。其方法也简单,就是一个捏住财政拨款的生命线,然后不停地挑动常胜军的内斗。如果常胜军不接受李大人的挑拨,李大人就毫不客气地切断对常胜军的粮草军饷的供应。

所以李鸿章不停地折腾常胜军,攻城时把你叫来,给老子狠狠地打,等城池攻下,立即把常胜军赶走,让你一点儿油水也捞不着。再加上截长补短,一会儿把常胜军调离松江大本营,一会儿又找借口将常胜军拆开,导致常胜军中,人人激愤,个个不平,动不动就哗变。

常胜军心中不忿,动辄哗变,这所有的压力,全都压在了戈登身上。等于是戈登替李鸿章承受了所有的麻烦,不停地干着脏活累活,还落得个帝国主义干涉中国内政的罪名,让戈登先生郁闷到了极点。

最气人的是,李鸿章一边名正言顺地整治常胜军,暗算戈登,一边表面上却和戈登称兄道弟,动不动搂脖子抱腰,要多亲热就有多亲热。这也是整人之术的最高境界:当面称兄道弟,背后猛捅一刀。李鸿章在官场上,向来是堂堂正正,但他也是最精通传统整人之术的,把这些玩意儿拿来给洋人享用,也称得上大长中国人的志气,大灭洋人的威风了。

李鸿章这样的阴损招数,中国人脑子懵懂,还真没几个人看明白,只看到他天天和洋鬼子搂脖子抱腰,此举分明是汉奸行为。而洋人隔岸观火,却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对戈登先生的境遇,萌生了强烈的同情。

同情之后,洋人顿时对李鸿章生出无限的敬意。

这才是中国的智者,他知道这个游戏怎么个玩儿法,搞得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却一点儿也不犯规。

但李鸿章既然要玩儿戈登,不是玩儿玩儿就算了的。李鸿章要把戈登玩儿出新的花样,玩儿出新的境界,非得玩儿死戈登不可。

整治常胜军,玩儿弄戈登,只是李鸿章谋略的第一个章节,后面还有更刺激的。

这就是说,后面还有让戈登先生更郁闷的。

投降派扩大会议

可以确信,在李鸿章的玩儿弄之下,戈登先生对他未来的悲剧命运是所有察觉的。这证据就是他不停地接受欧洲记者的采访,同时拼老命写日记写回忆录,以期能够在不幸来临之时,多少替自己挣点儿形象分。

戈登先生在他的笔录里记述说:次日(1863年12月1日星期二),程总兵(程学启)果然来面告,纳王已派三名青年将领来谈判,并请戈登过营相见,这个消息当然使他十分宽慰。当晚十点钟,戈登就到程学启的炮艇上,看见三位英俊的青年军官。戈登跟他们交谈之后,回到自己营中,让这三位将领在程学启的炮艇上过夜。

戈登先生之所以感到宽慰,是因为他的常胜军正在苏州城下遭受到了一连串的惨败。

先是夜战时突然出现了月食,吓坏了常胜军的后续部队,以为是要天塌地陷了,不由分说掉转炮艇就逃,把个戈登先生扔在太平军的炮火之中,差点儿被活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