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以宏伟战舰为伴(第4/5页)

得益于她的安排,待在陆地上的船员们因为能吃上新鲜食物而保持了健康,由于一大半人要自己填饱肚子,节省出的这部分库存食物便可以用来准备开春的战役,女王的钱袋也因此压力骤减。她的军官们本已铆足劲儿打算掠夺西班牙商船,甚至要冒着敌方堡垒的炮火对西班牙国王挑衅一番,现在却只能把这股精力投入到船只最后的紧张准备工作中去。在普利茅斯,弗朗西斯·德雷克和他的西部舰队已经跃跃欲试,正望眼欲穿地等待每一位来自伦敦的信使,盼望他们带来希冀已久的出战指令。老迈的威廉·霍金斯时年七十,他是伟大的约翰·霍金斯的兄长、普利茅斯市长,正负责保持舰队的状态。趁着 1、2 月间的大潮,威廉命人将盖伦帆船拖上海滩,进行船体倾侧维护,白天和晚上分别完成船体一侧的刮擦和涂油,工匠们夜以继日地工作,因此任何一艘船都没有脱离水面超过 24 小时。夜间加班意味着需要使用大量火炬和标灯,在狂风大作之下,花销可谓不菲,不过既然老威廉高兴地看到他弟弟的舰船安坐在沙滩上,强劲、坚固、安如磐石,“每一艘船都浑然天成,像是用一整棵树造出来似的”,也就不再为这物有所值的维修工作锱铢必较了。

约翰·霍金斯本人正和海军大臣以及东部舰队待在一起。这支舰队驻扎在梅德韦河上,分布颇为星散,从吉林厄姆河段开始,一路绕过查塔姆的船坞——里面停泊着若干轻帆船,从那里可以看见罗切斯特大桥——而大型船只的停泊地则又远在昆伯勒。趁着同样的大潮,驻扎在这儿的所有船只也经过了倾侧维护、刮擦和涂油,不过这些工作极少得到约翰·霍金斯本人的关注。他终于得以从合同中脱身,依照这份合同,霍金斯修造和重建了女王的海军,而他则得到了将被授予海上指挥权的承诺,不过他毕竟同时担任着司库和海军委员会⑫ 委员的职务,战前最后时刻的准备工作、账目管理以及其他的文书工作令他目不暇接,根本没有时间专门去操心女王与帕尔马谈判时所做的蠢事。他也无心应对敌人的恶意毁谤,尽管后者正在向他发起攻讦,指控他曾用腐烂的木材建造船舶,以至于多数船只并不适合远海作业。

海军大臣埃芬厄姆的查理·霍华德勋爵也像弗朗西斯·德雷克一样急于出海作战。他已经年逾五十,不过担任海军大臣一职还未满三年,他之所以当选,与其说是因为展现出了适合海战的指挥素质,毋宁说是因为非凡的家族世系,他的家族中已有三人担任过都铎王朝的海军大臣,又或者是因为他是一位热诚的新教信徒,对信仰怀有不容置疑的忠诚。然而,查理·霍华德也并非全然缺乏海上航行的经验,而且他已下定决心要学习指挥的技艺,在任上赢得声望。他曾经大声呼吁打造一支强大的舰队,为此一再为各种流言担保,包括帕尔马的海军将要驶出敦刻尔克,又或是西班牙人即将绕过多佛,改道夺取苏格兰云云,最终他如愿以偿,获准将另外 8 艘战舰列入编制,他已经开始自娱自乐地率领这支舰队在敦刻尔克到弗拉辛之间的海域上往来巡航。同时,他还不知疲倦地接连登上每一艘停靠在梅德韦河上的船只,踏访甲板上的每一处角落,但凡能够勉强爬入,他都要巨细无遗地进行检查,寻找尚未填补的漏洞、腐烂的木材或其他可以用来证明约翰·霍金斯及其造船工匠草率行事的迹象。他虽然乐此不疲,却总是徒劳而返。

从一开始,查理·霍华德便爱上了这些交给他指挥的船只。“我在上帝面前声明,”他写信对沃尔辛厄姆表示,“若不是为了觐见女王陛下,我宁愿一直以这些宏伟战舰为伴,别的地方一概不去。”“除了我,”检查结束后他再次提笔,“没有人敢搭乘她前往拉普拉塔河⑬ 。”当“伊丽莎白·博纳文图拉”号随后在弗拉辛的入河口意外搁浅时,他和威廉·温特曾经登上甲板,亲眼看见这艘船如何在两次厄于海潮之后,仍旧安然无恙地重新浮上水面,此时的他已经难以抑制胸中的欢快:“从头到尾,没有哪怕一勺水漏进船舱……除非是一艘铁造的船,否则要做到像她这样出色,几乎是不可能的;可以说这世上再没有一艘船比她更加坚不可摧了。”在所有盖伦帆船中,他选中了一艘作为自己的旗舰,他在信中对伯利表示:“我祈求您代我向女王陛下转告,她投入的钱款已经物有所值地用在了‘雷利方舟’号⑭ 上,愚以为此乃世间唯一一艘不受任何环境条件限制的舰船……无论前方是何种帆船,或大或小,相距多远,我们都能追上他们,与对方的水手交谈。”

“雷利方舟”号在霍华德心中赢得了特别的一席之地,不过对于皇家海军的所有其他船只,他也无不饱含爱意,在这方面,连他的下属们也怀有不甘其后的热忱。他的表弟亨利·西摩勋爵负责指挥“伊丽莎白·博纳文图拉”号,也吹嘘道,自己的战舰在与西班牙人鏖战 12 个钟头后,就像在浅滩里停留了 12 个钟头一样坚固依旧;即使是威廉·温特爵士,本来他只要愿意就能随时得到女王的合同,从霍金斯手中夺走船舶的承包权,他还曾经在议会中炮轰过约翰·霍金斯,指控后者诓骗女王、背叛国家,造出了一堆不能出海的次品,可是在亲眼见到造好的各条船只后,他的心中也只剩下了钦佩之情。“我们这儿的船全如勇士一般,”他写道,“我向您保证,单单只是注视着她们,就能让一个男人打心眼儿里高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船。”不止一位船长对于自己的船只给出如此评价,他们都在不约而同地期盼西班牙人即刻出现在眼前的海面上,以便决个胜负。不过,虽然伊丽莎白的“海狗”们在岸上烦躁不安,他们焦急、怀疑、毫无耐心,可一旦与陪伴自己的舰船来到海上,面对迫在眉睫的战事,他们便立刻恢复了冷静和自信。任何人都有可能怀疑胜利能否成真,但他们从不怀疑。

假如上年冬天伊丽莎白纵容他们在西班牙海岸上释放精力,等春天到来,他们还会如现在这般自信吗?我们永远无法知晓答案了。结果证明,春季的战役打响时,全体船员不但满员出战,而且难得地保持了健康,库房中满放的火药和炮弹、食物和酒水,就算无法完全满足日后所需,也都超出了当前预估的需求,至于余下物资的补充或更换,如桅樯、绳索和帆布,又如木料、滑轮与小艇(“所有物资都是这片海域所能出产的精华,尤其是在一年中的这个艰难时刻。”威廉·温特爵士诚恳地写道),凭着远近船坞的供给水准,完全可以轻易满足。当舰队最终赶赴海峡迎战西班牙人时,它基本保持了巅峰的作战效能,而这一点主要应当归功于伊丽莎白的悭吝和审慎,为此她比任何人所认为的都要更加居功至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