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以宏伟战舰为伴(第3/5页)

英格兰并没有放松守备。这个王国已经建立起一套烽火系统,只要西班牙舰队出现在视野中,闪烁的火光就能随时唤醒海岸和内陆各郡。假如人们听从了枢密院的劝告——很明显,这一点确乎如此——那么这套系统已经得到扩充和改善,正随时准备投入使用。一旦看见火光和烽烟,继而听见铿锵的钟声,经过训练的民兵队员就会来到平时聚会的地点碰头,组成相应的连队,在长官的率领下开赴指定的集合地点,在那里,他们将由地方治安官或其副手带队,赶往前线,保家卫国。

还好,这些民兵终究不必与帕尔马的老兵决一死战。话虽如此,他们中间看起来的确存在一些精力充沛的士绅和强健悍勇的自耕农,他们大多数人的武器装备并不像人们有时估计的那么差,对武器的运用也没那么生涩,而且他们当中并非所有人都缺乏实战经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是英格兰借以抵御陆上入侵的部队。在那个焦急等待的冬天,但凡枢密院的命令能够下达的地方,只要地方当局和为了备战而从荷兰战场回国的将官们的努力能够产生实效,每过去一个月,他们的武器就更加精良,训练就越发有效。与此同时,尤其在南部海岸和东部各郡,护城河被重新清理,掘得更深,那些爬满青苔的城墙缺口本来自从博斯沃思战役之后便无人费心关注,而今也迅速得到修缮,远近各座城池的石头幕墙现在堆上了一层泥土,以抵御炮火的轰击,海港市镇也相互比赛,尽可能给它们朝海的炮台配置火炮。至少就陆上的武备来看,1588 年 4 月的英格兰要比上一年秋天准备得更加充分,人们已经在静待可能突然发生的入侵。

最了解此事的英国人却并不相信这场战争会演变成一场陆上交锋。过往的悠悠岁月让英国人普遍持有一种意识:他们被海洋保卫着,同时海洋也是他们需要保卫的家产。百年战争的进程和结果进一步加深了这种意识。亨利八世比其他所有欧洲君主都要更加舍得在战舰上投资,这是建立在一项既定传统之上的。加莱的丢失⑩ 、与西班牙之间渐渐升温的敌对情绪又进一步巩固了依凭海洋的观念,到了 1588 年,伊丽莎白已经拥有一支全欧前所未有的强大舰队。它的主战部队包括 18 艘火力凶猛的盖伦帆船,其中最小的一艘排水量也有 300 吨,全都采用新式工艺建造和武装,在航速和战力上胜过目前任何一艘可能出现在海上的敌舰。还有 7 艘盖伦帆船吨位较小,但也都在 100 吨以上。与之匹配的是数量充足、可以远海作战的各式轻帆船,它们轻盈、快速,便于操纵,在侦察、送信和近岸作业时可以大显身手。

那些担任主力战舰的盖伦帆船是专门为作战而建造的,它们的龙骨与船宽之比要大于商船的传统比例。无论最初是谁发明的这种结构样式(也许是葡萄牙人),到 1570 年时,它已经是大西洋战舰的标准模板,不过女王的盖伦帆船却有所不同。过去的十年中,她最热心的臣仆约翰·霍金斯一直执掌舰队的建造和修缮工作,而霍金斯的海战理念确乎领先于时代。他想让自己的盖伦帆船形制更长,以便装载更多的火炮,更适于迎风航行。他想要在船体深腰部铺上甲板。驻守这里的水手发现舷墙现在只有齐腰高,自己不再受庇于一堵高于头顶的木墙,可能会有缺乏掩护、暴露在外的感觉,但多出来的甲板空间可以容纳更多的侧舷炮。相较于接船后的白刃战,他更加信任长重炮轰击的效用,为此他大声疾呼,主张船首和船尾高耸的塔楼应当大幅缩减尺寸,这让一些老派军官抱怨不已,认为拆除塔楼也就损害了舰船的“尊严和威慑力”。如果霍金斯曾经耐下心来给出回复,他也许会解释道,塔楼的上甲板只能搭载较轻的次等火炮和投石器等以杀伤人员为目的的武器,而这种高耸的上部构造却会得不偿失地损害船舶的航行性能,导致船身过度摇晃。当然,无论霍金斯是否作出过如上答复,都无碍于他的方案最终获得实施。在他主事的那些年,女王的所有新式舰船都建成了他欣赏的流线型结构,老式舰船也几乎全都按照这种样式进行了重建。这么做的结果是,一支航速更快、更适宜抢风航行的全新战斗舰队第一次出现在了大洋之上。

与此同时,身兼霍金斯的对手、敌人与合作者多重身份的威廉·温特⑪ 爵士,也在致力于以新式理念武装这些舰船,其革命意义不亚于霍金斯的方案。新的理念中,着眼于杀伤人员的火炮有所减少,旨在摧毁船体的火炮则相应有所增加。铁炮让位于铜炮,那些短粗宛如桶状的老式火炮,如半加农炮,虽然能发射重达 30 磅的炮弹,但攻击时既不精确,射程又很短,现在逐渐取代它们的是长重炮或半长重炮,炮管很长,只用于发射 18 磅或者 9 磅的炮弹,却有着相对高得多的射击初速,在远达 1000 码的范围内都有上佳的命中率。我们不能完全确定,截至 1587 年,究竟有多少英国船只按照温特的规划进行了武装,甚至在此基础上更上一层楼,但是我们可以有把握地说,经过温特和霍金斯的努力,女王获得了一支空前强大的舰队,它有能力在任何天气条件下,在航行和操作性能方面压倒任何敌人,只要进入它们的攻击范围(即半长重炮以 9 磅重的炮弹平射的杀伤距离),英舰的火力足以占据决定性优势。

为德雷克、霍金斯以及其他人士所抱怨,也为后来的历史学家所诟病的一点在于,伊丽莎白并没有将这支睥睨当世的舰队大胆派往西班牙沿海地区,去切断西班牙与西印度群岛间的贸易路线,将腓力的战舰无助地封锁在港口内。相反,女王禁止大部分船只出港,只允许各船保留少量骨干船员,保持二级备战状态,她的这些做法违背了一条英国海军日后在漫长岁月中形成的基本战略原则。或许她的确应当听从德雷克和霍金斯的意见,虽然人们也应记得,二人言之凿凿的主动出击和速胜论在随后付诸实施时,并没有收到期望中的成效。面对这件事,伊丽莎白也许确实没有提出什么合理的意见。但是,由于她长久地统治着一个善于航海的民族,因此清楚地知道,舰船和水手不会因为在大西洋的浩阔海面上渡过一个漫长的冬天而从中受益。假如贸然出击,纵使舰队能在暴风雨或是敌军的攻击中毫发无损,也需要修缮桅樯、填塞漏洞、补充绳索和帆布,此外还必须来一场彻底的船体倾侧试验和内外检修才能再度出海;在长期的远洋航行中,被称为“牢狱热病”或“船热”的致命斑疹伤寒经常会让一半船员丧命,即使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船员们由于长期拥挤在污秽的环境中,多数时间只能依靠腌牛肉和鱼干果腹,吃着生了虫的饼干,喝着早已酸臭的啤酒,难免因为糟糕的饮食而健康每况愈下,被疾病耗尽活力。伊丽莎白也许已经把这些危险全部计算在内,也许只是吝于动用这支珍贵的舰队,就像她节约使用自己的钱财一样,无论如何,人们可以怀疑,即使布尔堡会议没有召开,她大抵也不会冒险在这个严冬将舰队派赴西班牙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