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以宏伟战舰为伴(第2/5页)

伊丽莎白依据常识认为,回归和平的道路似乎并不坎坷。别无他法的腓力会接受 11 年前其副手奥地利的堂胡安接受的条款:17 省的古老特权将得到尊重,西班牙会从尼德兰撤军。作为回报,联省议会将重新向它们的世袭领主表示忠诚,并许诺支持天主教信仰。事实上,腓力将不得不做出两项重要让步。他将要摈斥在尼德兰建立中央集权政府的任何打算,放弃任意征税的权力,这是他早就公开表示过的意愿。另外,即使不公开对异端教派采取宽容政策,他至少也要心照不宣地对某些省份的宗教宽容报以默许。因为一旦当地的古老特权得到恢复,西班牙军队如约撤离,而届时地方当局拒绝贯彻迫害政策的话,就算想要强行对该地实施迫害,也根本无从谈起。当然,堂皇示众的门面可以继续保留。官方层面上,正如英格兰只有一种信仰一样,尼德兰也将只有一种信仰存在,那就是罗马天主教。这也符合伊丽莎白一贯赞成的原则:谁统治了一地,谁也就决定了一地的宗教。和约中还有一条关于良心自由的条款,兴许能够稍稍安抚一下固执的荷兰人,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从未表现出参与协商的意愿。但另一方面,此等姿态又几乎无甚必要,因为只需稍作深思,他们便会确信,凭借提议中的这些条款,他们能够获得多少良心自由——在这儿也就等同于信仰自由——其实取决于地方当局决定准许的程度。

至于腓力曾经的表态,诸如他宁愿统治一片荒漠,也不愿接管一块遍布异端的土地云云,那只是由于当时的他并没有考虑过第二种选项而已。最近这些年,佛兰德和布拉班特比起荒漠已经好不到哪儿去,如果腓力再以利剑征服荷兰和泽兰,情况只会更加恶化。伊丽莎白很难相信腓力会偏执到选择这样一场毫无益处的胜利。过去的西班牙国王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愿意做出妥协,而不愿逞强无度。如今只需要一点灵活的心思,他就能醒转过来,放弃这场无穷无尽、将会毁灭一切的荷兰战争,到那时,古老的盎格鲁-勃艮第联盟将会恢复⑤ ,这会让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足以消除法国人对尼德兰的入侵威胁。他和她的王国将不需要继续扼紧彼此的喉咙,相反,二者可以再度成为彼此最好的贸易客户。倘若不明利害的荷兰人继续负隅顽抗,英格兰会束手旁观,但是包括伊丽莎白和伯利在内的很多人都相信,等到局势明朗,荷兰和泽兰将难以拒绝如此有利的开价,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退出和谈后自己只能孤军奋战的话。

负责和谈的英国专员已经携带嘱托走在了前去奥斯滕德的路上,他们还负责推动其他一些要求的进展、推迟另一些问题的解决。他们希望获得腓力的批准,使英国的船只能够合法出入新大陆的港口,让英国的水手能够自由行走于美洲和西班牙,而不必遭受宗教裁判所的妨害。他们还受命在此前双边承诺的基础上,就葡萄牙王国的统治权等问题故作忸怩。不过这些还大多只是可供转圜的寻常话题而已。只有一件事,一件小事,是伊丽莎白分毫不愿让步的。在起义的联省地区,英国人先前握有一些关键城镇,以此为跳板向起义者输送钱款。在英军从这些城镇撤离之前,必须有一方站出来赔付这笔投入——如果不是荷兰、泽兰的联省议会的话,那就只能是西班牙国王。

女王究竟被帕尔马蒙骗到了何种境地,竟会相信和平的机遇在 1588 年仍然迟迟未曾消失,这已经超出了我们所知的范围。很久以来,帕尔马一直致力于让女王认为自己仍在期待和平。至少,直到 1587 年的春天,他真的是在期待和平。没有荷兰的船舶和深水港,帕尔马看不到任何可以成功侵入英格兰的机会,而荷兰和英格兰,他更倾向于一次只面对其中一位敌人。1587 年秋,他已经被腓力告知,进攻英格兰的计划只能向前推进,不容有失,也不得以任何条件与英格兰订立和约。但面对伊丽莎白,依然需要以议和来加以引诱,用无休止的谈判拖延时间,令英国人在战和之间进退失据。

帕尔马的行动完全遵照了腓力的指示。五名英国专员最终从多佛渡海来到奥斯滕德后,仅仅围绕正式会议地点的选择,可能就让双方在预先会谈中浪费了几周的时间,等到会议试探性地确定在布尔堡⑥ 举行后,就会上应该讨论的内容、会议代表究竟具有多大的效力、能够就哪些议题展开探讨并给出定论,双方又再度纠缠了好几个礼拜。帕尔马这边的外交官们以老练的拖沓作风,成功施展了拖延战术,让年事已高的詹姆斯·克罗夫特⑦ 爵士备受愚弄,令经验丰富的戴尔博士⑧ 手足无措,一时间,西班牙人甚至给多疑的德比伯爵⑨ 造成了某种谈判随时可能取得成功的错觉。英国人不断被西班牙代表即将让步的假象所诱惑,尽管沮丧情绪在荷兰人和英国主战派那里一再蔓延,会议却无休无止没有尽头,直到海峡中传来舰队的炮声。伊丽莎白因此就可以在当时和事后无愧地宣称,她从未关闭和谈的大门,直到最后一刻,她一直在耐心和真诚地付出努力。尽管像沃尔辛厄姆这样的政治家和霍金斯等主战人士都在大声疾呼,英格兰就要因为女王的盲目而走向毁灭,最恰切的路线应该是主动出击,迅速了结这场战争,可是英格兰是否从布尔堡的冗长谈判中蒙受了损失,而西班牙又是否从中获益,其实着实难以明断。

究其实,英格兰可能并不是首要的输家。1587 年 9 月,在与调拨自意大利的强大增援部队会合后,帕尔马部队的军力已经早早达到顶峰。他的弹药和军费第一次如此充足;像这样一支军容壮盛的威武之师,他之前从来没有指挥过,亦将不会再有指挥的机会。假如当时开战,英国舰队能否从主动出击中受益,或许可以存疑,可一旦交火,帕尔马必定高奏凯歌,这一点则确定无疑。当年他曾以更少的兵力和物资轻取安特卫普;相较而言,奥斯滕德恐怕会是一个更易征服的目标。他很可能会彻底拔除佛兰德全境的敌对据点,就连瓦尔赫伦也将逃不出他的掌心。可是此时的帕尔马却有命令在身,只能以虚假的谈判逗弄英国人,在无敌舰队抵达之前,他要避免任何军事行动,以免打草惊蛇。于是他的大军只好在冬季阴冷潮湿的营房里苦挨时日,由于辎重短缺、疫疾传播,到来年 7 月,他的有效兵力已经从前一年 9 月时的 3 万降至 1.7 万。拥有这样一支规模和开支同样庞大的军队,却闲置了几乎一年,眼看战力白白受损而全然无所作为。难怪随着时日迁延,帕尔马公爵会对进攻英格兰的作战计划日益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