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胜利者(第2/7页)

此外,美国的主体仍然是农村:1860年时,只有16%的人口居住在总人口8000及以上的城市。这种地地道道的农业乌托邦——自由土地上的自由农民——能比以往的任何时候动员起更大的政治力量,主要是从人口日益增多的中西部。它为共和党的组建做出巨大贡献,对共和党反奴政策的贡献更自不待言。(因为无阶级的自由农民共和国纲领,根本无法与奴隶制度牵扯到一起,对黑人也不感兴趣,因此共和党党纲便排除了奴隶制度。)1862年共和党在国会通过《公地开垦法》(Homestead Act ),这是它取得的最伟大胜利。《公地开垦法》规定:凡在美国连续居住5年者,每名年满21岁的男子可免费获得160英亩业经国家丈量的土地;居住满6个月者,可以每亩1.25美元的价格购买土地。不用多说,这种农业乌托邦失败了。1862—1890年之间,受惠于该法案的美国人不到40万户,而这期间美国人口却增加了3200万,其中西部诸州增加了1000万。光是铁路部门出售的土地就比《公地开垦法》分给农民的土地还要多,售价每亩5美元。(铁路部门因获得无数公地,遂做起房地产和投机买卖,以便从房地产和投机的盈利中弥补修建铁路和运营铁路的亏损。)无偿土地的真正得利者是投机商,是金融家和资本主义企业家。到了19世纪的最后几十年,自由农民的田园生活美梦已很少被人谈起了。

我们该将美国这种变化看作革命美梦的结束,还是新时代的到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发生在19世纪第三个25年。神话本身便可为这时代的重要性作证,因为美国历史上两件影响最深刻、最久远、最被大众文化视为珍宝的大事,就属于这个时代:内战和西部(开发)。而在涉及西部(更准确地说是南部和中部)开发时,这两大事件又密切关联。西部开发引起了共和国内部的冲突,即代表来美定居的自由移民而且重要性日增的资本主义北方,与奴隶社会的南方之间的冲突。为了将奴隶制度推行到中西部,在1854年发生了堪萨斯和内布拉斯加之间的冲突。正是这场冲突促使共和党诞生。1860年林肯当选总统,又促使美国南方于1861年从美利坚合众国中独立出去。(脱离联邦的州包括弗吉尼亚、南卡罗来纳、北卡罗来纳、佐治亚、阿拉巴马、佛罗里达、密西西比、路易斯安那、田纳西、阿肯色、得克萨斯。一些边境的州犹豫不决,但是没有脱离联邦,包括马里兰、西弗吉尼亚、密苏里、堪萨斯。)

移民居住区向西延伸本非新的举措,只是在本书所述时期,由于有了火车,也由于加州的发展(见第五章),而使向西部扩展的速度大大加快而已。第一批移民于1854—1856年到达密西西比河,并到河的对岸定居。1849年后,西部不再是一望无际的边境地区,而是夹在两个高速发展地区之间的大片草原、沙漠和群山,那两侧飞快演变的地区,即美国东部和太平洋沿岸。横跨内陆的几条铁路同时建成,东行的铁路始于太平洋沿岸,西行的始于密西西比河,两条铁路在犹他州会合。1847年,摩门教(Mormon)将犹太人从艾奥瓦转移至此,因为他们错认为这里太过偏僻,是非犹太教人到不了的。事实上密西西比和加利福尼亚之间的地区(“蛮荒的西部”),在本书所述时期仍然相当荒凉,和“已开垦的”地区或中西部大不相同。在“已开垦的”地区和中西部地区,定居的人口已经很多,土地成了良田,甚至日益工业化。据估计,1850—1880年,在大草原、西南部以及多山地区建设农场的总劳动力,与同期东南部或早有移民定居的大西洋沿岸中部的几个州相比,几乎不相上下。[5]

密西西比河西部的大草原渐渐被农民占据,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把印第安人赶走了(强行转移),把以前根据早期法令移居来此的人赶走了,把印第安人赖以生存的牛群消灭了(全部屠杀)。这种赶尽杀绝的活动于1867年开始,也就是国会设置印第安保护区的那年。及至1883年,约1300万印第安人被杀死。山区从未成为农业定居区,依旧是“勘探员和矿工”的边疆,直到发现了稀有矿藏之后——大多是银矿区——人们才蜂拥而至。所有矿区中矿藏量最大的是内华达州的康斯托克矿区(Comstock Lode,1859)。这个矿区20年的产值高达3亿美元,造就了6个巨富、20个百万富翁以及许许多多有钱人,他们所发的财虽然比不上前面两者,但是依照当时的标准,那笔财富已经相当可观了。后来矿挖尽了,关闭了,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弗吉尼亚城,城里住的都是些康沃尔人(Cornish)和爱尔兰矿工,终日无所事事地在以前的工会大楼及歌剧院里游荡。科罗拉多、爱达荷和蒙大拿也曾发生过人涌如潮的情况。[6] 但人口并未因此增加多少。科罗拉多在1870年只有不足4万居民(科罗拉多在1876年升格为州)。

西南部基本上仍是以家畜为主,是牛仔之家。大群的牛——1865—1879年间约有400万头——从那里赶往码头和火车站,然后西运,送到芝加哥的巨大屠宰场。这条运输线使密苏里、堪萨斯和内布拉斯加的移居区[如阿比林(Abilene)和道奇城(Dodge City)]声名远扬,它们的名字将与千部左右的西部电影共存,直至今日,仍未被严厉、正直而且热情无比的大草原农民所掩盖。[7]

“蛮荒的西部”是一个神奇的谜,很难以现实主义的态度加以分析。关于它只有一个非常接近历史准确性的事实,一个已成为一般常识的事实:即其持续的时间很短,全盛时期是在内战和开矿结束、家畜业兴旺的19世纪80年代之间。西部的蛮荒并非印第安人之过,除了在西南部最边远的地区外,印第安人已做好准备与白人和平相处。西南部的部落,例如阿帕契族(Apache,1871—1886)和(墨西哥的)雅基族(Yaqui,1875—1926),他们为了维护独立、不受白人统治,而与白人打了几个世纪之久。西部之所以蛮荒是由于制度的关系,或者说是由于美国缺乏有效的机制、缺少政府权威和法律。加拿大就没有“蛮荒的西部”,加拿大的淘金潮也不像美国那样杂乱无章,苏族(Sioux)印第安人在加拿大生活得很平静,而美国的苏族人则和美国将军卡士达(Custer,1829—1876)激战,并击败卡士达,但最终仍被消灭。人们追求自由、渴望发财的梦想,使无政府状态(或者换个中性说法:对武装自立的强烈嗜好)更为变本加厉(是黄金把人们吸引到西部)。只要出了农业居住区,出了弗吉尼亚城,便看不到任何家庭。1870年的弗吉尼亚城,男女的比例是二点多比一,儿童只占10%。有人说取材于19世纪下半叶美国西部生活的西部电影,实际上降低了自由梦、黄金梦的品位,此话确实不假。电影里的主人公经常是些亡命之徒和酒馆枪手,例如“狂野的比尔”·希科克(Wild Bill Hickok)等,而不是加入工会当了矿工的移民。对希科克之流,人们能说出什么好话呢?不过,我们也不应把自由梦、黄金梦理想化。他们的自由并不及于印第安人和华人(1870年,华人约占爱达荷人口的1/3)。在盛行种族主义的西南部——得克萨斯属于1860—1861年间南部11个州组成的南部邦联——所谓的自由也肯定不是对黑人而言。在我们认为是属于“西部”的东西当中,从牛仔装到“加利福尼亚习惯法”(后来成为美国山区行之有效的开矿法)[8] ,有许多是来自墨西哥,具有墨西哥血统的牛仔恐怕也超过任何一个集团的牛仔,然而自由却不适用于墨西哥人。自由是贫穷白人的梦。贫穷白人希望用赌博、黄金和手枪来取代资产阶级世界的私营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