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黎明前的黑暗(第5/11页)

当时,天主教礼拜仪式的华丽场面逐步占领了没有牧师的教堂。教堂四壁装饰得富丽堂皇,但迫害已将信仰赶走。许多礼拜堂在大事铺张的排场中行奉献礼,却需要动用武力才能让人到教堂礼拜听经。劳德亲自规定新礼拜仪式的详细细节——有的借鉴罗马天主教,有的是他自己别出心裁的创造,充斥着浮华与冷酷。只要与规定的礼拜仪式或教律稍有不符,人们就要被治罪受刑。劳德从不与人商量,任意标新立异,只要国王同意就办,有时甚至完全独断专行。他改变了教堂内部的布置、礼拜的形式,甚至改变了议会批准奉行的礼拜仪式。这些改变,虽没有刻意学习罗马教会,却使英国国教越来越像罗马天主教。有人刊行书籍,证明英国主教们的教义大可直接采用天主教的教义。这些书籍虽未领过正式发售执照,却因题名“奉献给国王和劳德大主教”而公开销售。许多神学家都是劳德的朋友,例如蒙塔古主教和科森斯博士,他们都相信同样的教义,却不受惩罚。而人民所爱戴的几个传道士虽竭力恪守规则,委曲求全,企图保留一点传道及著书的自由权,结果仍是枉然。人民日益相信天主教教义就要取得胜利了,大臣们也与人民有完全相同的感觉。德文郡公爵的小姐改奉了天主教,劳德问她理由。她写道:“我看见劳德阁下和其他许多人都匆匆地赶往罗马方向,我不愿意挤在人堆里,我要从容不迫地独自到罗马,走在你们之前。”

主教统治制就这样辉煌地、大权独揽地建立起来了(至少劳德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于是要进一步巩固这个制度的独立自主。有人认为国王也许不会那么言听计从,谁知主教的神权不久便成为国家的官方态度,国王自己也奉行这些准则。埃克塞特的主教霍尔博士在一部著作中提及这个道理,劳德又特意对这本书进行精心修订,凡是空洞、胆怯、有所疑虑或让步的话,都一概予以删除。这种主张,先在书本上加以提倡,不久就付诸实践了。主教们组成宗教法庭,不再用国王的名义,也不再代表国王,而是直截了当地用他们自己的名义,他们的判决书上只需盖主教印章。他们又宣布管理各大学是大主教的固有权利。国王那至高无上的权利虽不曾正式废除,但基本只剩下一层薄纱来掩盖这种篡权行为了。教会一方面逐步摆脱所有来自世俗政权的束缚,一方面干预起了民政,从来没有这么多的教士担任阁员或身居高位。教会靠牺牲普通法庭的权利,来扩大自己的司法权。律师们看见自己的个人利益受到威胁,便群起反对这样的侵犯,查理却不理睬他们,劳德也觉得不该理睬这些人。因此,当他把管理国库的权杖交给贾克森主教的时候,曾欣喜若狂地喊道:“现在让教会来维护它自己的权利吧。一切能办的事我都已经替教会办好了,我没什么可做的了。”

人民的不满与反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愤怒的已不仅仅是人民了,至少有一部分贵族也惊慌起来。他们从教会的发展中看出:这是一场真正的革命,它不满足于粉碎人民群众的改革,甚至将玷污第一次宗教改革,它破坏了历代国王所创立、贵族们所采纳的制度。贵族们过去一直宣扬国王至高无上的神赋权利,现在还必须承认主教们的神赋权利;贵族们过去曾污辱教会,分享从教会夺来的赃物,现在却要向教会卑躬屈膝。贵族们感觉,不仅他们的阶级正遭到危险,他们的财产也岌岌可危。他们看不惯教士的神气十足,他们听说不久后一个普通教士也能与国内最高贵的绅士平起平坐,他们将会看到大主教和他的走狗们都享有官职,享受国王的几乎全部恩宠;而贵族在失去旧日的光辉、自由和势力以后,国王的恩宠本是他们唯一的补偿。查理不仅诚心崇拜教士,还在抬举他们的同时给予他们强有力的支持,来反对人民的抗争。总而言之,谴责政府行为的倾向和对政府动机的怀疑,不久便发展为怨声载道。从城市的工厂到白厅的客座,到处都是不满之声。

更高阶级的人士也对宫廷表现出不满,而且出现说长道短、百无禁忌的现象,这是一向不曾有过的。国人最敬重的几个高等贵族皆退隐到自己的庄园,以远离政治来表示他们的不满。在伦敦及国王左右,到处弥漫着独立和调查研究的气氛,甚至渗透到过去那充满奴才气的无聊的议事会里。自从伊丽莎白时代以来,对科学和文学的爱好已不再是教授们的专利。那时宫廷喜欢与著名人士、哲学家、学者、诗人、美术家做朋友,喜欢和有学问、有文才的人交谈,以此作为新的卖弄方式和高贵消遣。这些集会,无论在酒店还是贵族公馆里举行,都喜欢讽刺那些不奉国教的虔诚信徒们,说他们性格古板、行为疯狂,人们称这种信徒为清教徒。可是当查理在位时,文学家与世情练达的人聚在一起,他们所讨论的问题比从前更加尖锐,而且必须回避当权者。他们谈论国家大事和道德、宗教方面的问题,谈起来妙语横生,有声有色。从外地旅游回来的青年,在法学院学习的人们,思想认真、活跃的人,都很热心地参与讨论。在这些集会中,塞尔登介绍他的学术珍藏;奇林沃思谈论他对宗教信仰的怀疑;福尔克兰勋爵(当时还很年轻)请众人到他家中聚会,人们把他的花园比作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学园。这些集会里没有派系,只有自由和坚强有力的意见。这些人不为私利或个人意志所束缚,只是乐于交流见解,以慷慨激昂的情绪互相鼓舞。他们无拘无束地讨论,所追求的只是真理与正义。这些人不是因激情和危险结合起来的,也没有任何具体的宗旨或目标,他们只是一致憎恶专制,藐视宫廷,并对议会表示遗憾。他们企求一种改革,尽管知道这种希望是微薄的,但在他们自由思想的深处,这个改革将会终结他们的忧虑,实现他们的全部愿望。

那些离宫廷稍远、阶级较低、文化稍差的人却拥有更加严厉的感情,他们虽思想狭隘,却更富决断。乡绅们的愤怒,更多指向政治专制。高等贵族与封建制度已经腐败动摇,人民对高等贵族的尊重就大大减弱。乡绅们自认为是《大宪章》的继承人,他们不断互相提醒,从前先祖是如何与国王抗争的,先祖的一言一行是如何成为法律的。现在他们的权利、自由甚至财产,都受制于国王和阁臣们,自然十分气愤。他们既不搞哲学理论的研究,也不会引经据典地区分各种制度的差别,他们一心只想着下议院。在他们看来,下议院代表贵族与平民的古老联合,只有议会能够重新恢复并保障民众的自由,当然人们心中的议会只是下议院。当时人人心中都有一个想法:议会拥有无所不包的权利,这是合乎法律的。大多数绅士对教会的管理方式没有特别意见,更没有破坏教会的想法。他们并不敌视主教制,但讨厌主教们,认为他们是专制制度的帮凶。宗教改革的时候,广大公民曾获得选举权,以防止神权干预世俗的政务。如今国教教士们却要努力恢复罗马教廷失去的权力。乡间的贵族和绅士们并非不愿承认主教制,但条件是教会不得要求政权与神权,英格兰不许存在罗马教皇的继任者,主教们不许干预国家政事,而且只能遵照本国法律办理各教区的宗教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