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建文登基(第3/13页)

好菜一道一道送上来,马札吃得赞口不绝,他也藉机旁敲侧击,反探章逸在刺客来宫那晚上的行踪细节,章逸答得既从容自若又滴水不漏。待得两人喝得有些醉意了,马札忽然问道:“有人说,章老弟家中藏了……藏了一个奇怪的面具,不知是怎么回事?”

章逸暗道:“马札这厮到底沉不住气,问到这上面来了!”便哈哈一笑道:“马大人怎会知道这事?小弟自幼喜欢手制面具,到京师后,便跟夫子庙旁做木偶戏的叶全叶师傅学了好几年,没事便自制两个面具来耍耍,倒也有趣。您既问到,咱拿一个面具给您瞧瞧。”

说着他便起身上楼,片刻后下楼来,手中拿了一个新制的面具交给马札。马札瞧了一眼,哈哈大笑道:“老弟,你这做的可是鲁烈的面具?哈哈,还真有几分像呢,哈哈!”

章逸忍住了笑,道:“马大人包涵一下,这事须瞒着鲁大人,莫惹他生气。”马札点头道:“不讲,不讲。你说夫子庙的叶全叶师傅?”章逸点头称是,心中暗道:“就是要你去告诉鲁烈,去查查叶师傅,俺这个漏洞就暂时圆过去了。”

马札自觉解了心中一个疑团,心情大好,便要开一罎白酒来喝。几杯白酒下肚后,讲的话就有些夹缠不清,又喝了几杯,便开始讲西域的故事。

马札扶醉离去,坚持自己走回家,章逸送他到门口,见他步履依然稳健,便由他去了。回到屋内,阿宽已把杯盘残肴收好在食盒中,扎定了一根扁担,挑起就要回店。章逸道:“阿宽辛苦了,你先回店去,老板娘累坏了,歇会儿喝杯热茶,我会送她回去。”阿宽应了。

郑大娘在厨房里听了,心中一阵狂跳,却也没有出声要跟阿宽一道回去。她背对房门,暗自着急,待要再说声要走,阿宽已关上大门离去。

忽然她感觉到章逸已到了背后,伸手轻轻牵住了自己的手,拉着一同走出厨房。章逸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子,不知该怎么谢你呢。”郑大娘低头不答。章逸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中,她藉着接茶,轻轻摔脱了章逸的手。

章逸在秦淮河一带是有名的浪子,平日极有女人缘,他在姐儿们面前是风流潇洒,谈笑风生,但在这徐娘未老的郑娘子面前却显得不知所措,只说了声:“娘子辛苦了。”居然便接不下去了。

郑娘子低首不言,只轻轻摇了摇头,烛光下但见她低眉含羞,从双颊到颈子都泛嫣红,挺直的鼻梁因低着头,看上去衬得她容貌格外姣好。章逸从不知所措中,仍能察觉到她嘴角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于是章逸再次鼓起勇气,伸手握住她的双手,郑娘子让他握了一下就轻轻抽去,忽然章逸的双臂已经抱住了自己的身子。

这一串动作发生得很快,郑娘子想要挣脱,但一进入章逸的怀抱,就闻到一股令人心动的男子气息及浓烈酒味,感觉上又是温柔又是粗犷,她想要推开,却被抱得更紧了。

郑娘子寡居多年,寂寞芳心唯有每日勤劳工作才得踏实,这时被这英俊潇洒的男人抱在怀中,心中着实一阵慌乱,忽然想到自己的身分,不由大急,身子挣扎着,口中却叫不出声来。忽地桌上的烛台被推倒,郑娘子轻轻惊呼一声,章逸倾身向前,伸手去扶起烛台,他的嘴唇已经盖在郑娘子的唇上。

郑娘子惊慌中也有一丝甜美的感觉,她不再挣扎。章逸拥着这令他思念的妇人,温柔地、恣意地施展他那浪子的手段,郑娘子委婉相就,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然而郑娘子毕竟是个理性强的女子,她在无限温存中想到自己,想到芫儿……于是轻声在章逸耳边道:“官人,我要回家了。”

轻轻一句话如闻纶旨,章逸立刻停下,缓缓放开怀中佳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嗫嚅地说道:“娘子,咱是真心诚意的。”

郑娘子望着这英挺而成熟的男人,此刻他脸上满是诚恳之色,心中也有一些感动。她整了整衣裳,将头巾重新系好,低头道:“麻烦您送我回去。”章逸连忙去提灯笼,小心翼翼引她走到门口。郑娘子忽然停下身来,低声道:“官人前途似锦,奴家蒲柳之质,非君佳偶。”章逸听了,便坚定而认真地又说了一遍:“娘子,咱是真心诚意的。”

郑娘子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浪子的油滑神色,却看到一个大男人诚心的执着,她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这事,这事咱们要再想想。”她对章逸无奈地笑笑。

章逸提着灯笼,和郑娘子并肩走向夫子庙,入夜后的京城总算透出一袭凉气。然而在常府街章逸住所的斜对面,墙角下站着一个纤细的人影,她充满泪水的大眼睛流露出哀伤而怨忿的神色,正是那寒香。

中军都督徐辉祖从中军府侧门走出,带着两个戎装随从,步行越过千步廊,来到廊东的六部。兵部衙门在六部的南端倒数第二栋,北邻礼部,最南是工部。徐辉祖是接到兵部左侍郎齐泰的通知,此刻去兵部有要事相商。徐辉祖在京师人脉极广,消息也灵通,他当然知道齐泰眼下是兵部第一红人,皇上对他不次拔擢,信任有加,最重要的是齐泰受皇上所托,将来要辅佐皇太孙登基,那时兵部尚书的位置非他莫属。只不过现在的兵部尚书茹瑺是个厉害人物,到时必有一番折腾。他反正领兵镇守京师,也不必急着选边站。

走进兵部的议事厅时,长条桌边已经坐了几位朝廷重臣,四个全是文诌诌的饱学之士,只有自己全副武装,腰配宝剑,另有一个身着灰袍的和尚,两个人显得极是不调和。

这些人全是熟人,他向众人抱拳为礼,便在翰林学士黄子澄身旁的空位坐下。他左手边坐着的是天禧寺住持方丈,也是皇太孙朱允炆的主录僧溥洽法师。

齐泰道:“徐帅上座吧。”说着指了指身旁的座位。徐辉祖忙道:“不用,不用,坐定了就好。”齐泰也不坚邀,望着厅门口走进来的锦衣头子道:“金副都使到就到齐了。”来人正是锦衣卫的左副都指挥使金寄容。

金寄容就坐后,齐泰清了清喉咙道:“方才太医院的报告,皇上龙体已到油尽灯枯之时,随时便将龙御宾天。皇太孙纯孝世上少有,不分昼夜侍奉汤药,并无任何心思安排继位的大事,而这里面除了确保顺利登基外,还有大行皇帝的后事,诏告天下的文书,各项大典的仪式礼节,京师及边疆的安全,各藩王领属的安定……凡此总总,都需要事先有通盘及细节的规划,一件也错不得。这些工作有些是兵部的职责,有些须得各部共同用心处理,而统合各方的总计画,小弟已奉皇上之命,要请翰林院方先生来主持。总之,此时皇太孙既无暇亦无心管,这些责任咱们做臣子的便该主动挑起来。”他一说完,便示意坐在桌案右边头一个座位的方孝孺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