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死生何足论(第3/7页)

秦渐辛向方腊瞧了一眼,眼睛忽而眨了两下。两人都是聪明绝顶之人,当此之际,眼光一对,便即有了默契。秦渐辛微微一笑,伸出右手食中两指,按在胸口,拇指微翘,挑向北方。这个手势他纯是胡乱比划,连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众人看在眼里,登时起了疑心,淳于华年纪最轻,第一个沉不住气,大声道:“这是什么意思?”秦渐辛白了他一眼,哪里肯睬他,眼光却向方腊转去。方腊向他一笑,忽而向北疾驰,片刻间便即消失不见。秦渐辛心中暗笑,却佯作如释重负之状,长长吁了一口气。众人一呆之下,云鹄道人脑子最快,跟着展开轻功,向北追去。众人立时会意:“这小子刚才的手势,定是在告诉方腊那《河洛天书》的所在。”人人心意相同,一起向北疾追,片刻之间,连那掠阵之人都已不见。

秦渐辛眼见众人上当,不禁哈哈大笑。正自得意,忽听背后一个声音冷冷的道:“你笑什么?”秦渐辛一惊之下,正要回头,颈上一凉,已架上了一把长剑。秦渐辛听那声音,正是一字慧剑门的掌门章士衡,石洞秘本中一字慧剑门的剑理在心中一闪而过,随口道:“十几个人中,竟然只有章先生一个聪明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章士衡哼了一声,出手如风,已点中秦渐辛背心“陶道穴”,跟着缓缓转到秦渐辛身前,回剑入鞘,双目炯炯向秦渐辛瞪视,说道:“为什么我是聪明人啊?你倒说说看。”秦渐辛哈哈一笑,说道:“我那手势只方教主一人明白真正意思,其他人便是追去了,也得先打赢了方教主,才有机会去寻那书。章先生若是先向我问明了藏书所在,趁其他人和方教主打得正热闹的时候,却抢先去拿那本书,不是好过和众人拼得你死我活么?这么多人,只章先生一人想到此节,不是聪明人却是什么?”他暗暗运起“支离心法”,正在猛冲背心穴道,当下故意短话长说,以拖延时刻。

章士衡干笑数声,说道:“你这小子倒也聪明,居然一下便猜到我的用意,那便不必我多费口舌,你自己说出来罢。”秦渐辛微微一笑,说道:“我说出来不打紧,可有什么好处没有啊?”章士衡长剑二度出鞘,指在秦渐辛咽喉之上,说道:“你还想要什么好处?”秦渐辛白了他一眼,道:“现下只有方教主和我两个人知道那所在,你若有把握打赢方教主、打赢其他所有人,便不妨杀了我好了。反正我说出来之后,你多半还是会杀了我。”

章士衡一怔,只得道:“你若老老实实说出来,我便饶你不死,这便是你的好处了。”秦渐辛想要摇头,但穴道被点,动转不得,只脖子微微一动,说道:“我若将那所在告诉你知晓,便是你不杀我,方教主定然不会放过我。我反正是一死,又何必跟你说?若是真要我说,除非……”章士衡忙道:“除非怎样?”秦渐辛道:“除非你收我为徒,将我带在身边保护,让方教主伤不了我。我便跟你说。”渐觉穴道松动,心中暗喜,脸上却毫不显露。

章士衡心知若是一口答允,未免显得其意不诚,当下故意沉吟半晌,这才道:“本门择徒极严,向来不轻收弟子。念在你根骨甚佳,若是将那所在说出来,为本派立一大功,我便破例收你为徒。”秦渐辛笑道:“我不上当。我现下说了,你定然又抵赖不肯收我了。除非你解开我穴道,让我先行了拜师之礼。师父问话,做徒儿的怎敢不老实回答?”说着故意转了转眼珠。

章士衡见他眼珠转动,登时起疑,冷冷道:“你若老实说了,我自然解开你穴道。你若想在我面前弄什么狡狯,我便将你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说着长剑微颤,点在秦渐辛右边大腿之上,将裤管戳破,直抵至肉。秦渐辛皱眉道:“你若当真不肯解穴,也有个商量。怎地弄破我裤子?我这身衣服可是今天刚上身的。”章士衡道:“有什么商量?”秦渐辛向他眨了眨眼,说道:“你若是不肯帮我解穴,我只好……”忽地右膝飞起,右掌下劈,两股力道一撞,登时将章士衡手中长剑震为两截。这才道:“……自己解穴了。”

章士衡料不到他竟能在片刻之间自行冲开穴道,一呆之下,长剑已断。秦渐辛双掌齐出,一攻胸口,一攻小腹,右腿弹出踹向章士衡下阴。他这三记攻势于咫尺间发出,端地是又狠又辣,明知章士衡武功在自己之上,只盼出其不意,一招之间便将他重创。只是章士衡武功当真非同小可,危急之中一个“铁板桥”向后急仰,双足恰如钉在地上一般,身子齐着膝盖折屈,自大腿以至脑袋,大半个身子横空平架,离地尺许,便如一段木头般挺得笔直。秦渐辛两掌一腿已尽数落空,章士衡半截断剑,却向他小腹直撩上来。

秦渐辛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形已向后飘出,退开五尺,右足微微使力,挑起地上沙粒,向章士衡迎面罩去。趁他眼睛为沙粒所迷,目不见物之际,已揉身而上,自创“御天掌”之中,夹着方腊的“断阴掌”和林砚农的“先天拳”,顷刻之间,连下七八招杀手。章士衡闭目挥舞断剑,一一化解,这才睁开眼来。他以一派掌门的身份,给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逼得狼狈不堪,心中又羞又恼,只盼一剑将秦渐辛身上穿个透明窟窿。不料拆得三十余招,竟觉缚手缚脚,每招每式都如同故意要输与对方一样,若非他武学根底奇佳,每到险恶关头及时变招,早已中掌受伤。饶是如此,只觉背心汗水涔涔而下,越斗越是心慌。

原来秦渐辛自知武功不敌,想到石洞秘本中的记载,“一字慧剑门”的剑招长于以剑尖攒刺,而短于以剑刃斩削,是以出其不意,先断了章士衡手中长剑。章士衡剑法虽精,但手持半截断剑,“一字慧剑”中的精微招式全然使不出来,武功登时打了个大大的折扣。秦渐辛自创的“御天掌”本是令敌随己的绝学,但限于经验阅历,碰上章士衡这等高手,尚不足以克敌制胜。但章士衡先前眼睛为细沙所迷,开头数招目不见物,自是被秦渐辛占尽了先机,待得数招一过,章士衡已全然落入秦渐辛御天掌的彀中。到此境地,便是章士衡武功再强一倍,也是无力回天了。

秦渐辛虽大占上风,要想当真伤了章士衡,却也并非易事。心念微动之下,忽然哈哈一笑,说道:“瞧不出你这老儿,还当真有些本事。这样罢,你若能接得我五十招,我便饶你一命。”他手上实已全力施为,常人当此境地,决计无法开口说话。但他深通“支离心法”,于内息控纵极为精擅,这一番话说来声音平稳,语气闲适,倒显得如同行有余力一般。章士衡怒极,一声暴喝,一尺五六寸长的断剑上,忽然生出半尺吞吐不定的青芒,手腕振处,向秦渐辛胸口疾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