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年年鬼哭新(第2/7页)

秦渐辛笑道:“妙计啊妙计。”方腊微微一笑,道:“什么妙计?”秦渐辛道:“我猜方教主定是故意让官兵抓住,那叛徒既然暗算了方教主,自然一不做二不休,定要看到方教主尸身方才安心。方教主既然受了伤,总得找个地方恢复元气,而最安全的所在,莫过于官兵的大营了。如方教主这等钦犯,自必有众多大内高手看押,方教主岂不是可以安安心心的疗伤?”

方腊笑道:“果然瞒你不得。不过当日擒住我的,却不是辛兴宗,而是一个叫做韩世忠的少年军官。好笑的是,那辛兴宗居然调动人马,从那韩世忠手中把我给夺了去。”说着哈哈大笑。秦渐辛陪着他笑了两声,心中却想:“原来我大宋官兵竟然不堪到这般田地,便是没有方教主设计,只怕汴京也保不住呢。”方腊又道:“那辛兴宗可不知道,他抢了这么一件奇功,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被押解到京师,虽然功力尚未恢复,天牢却也困不住我。我脱身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抓住那辛兴宗,放在天牢里。我原意不过给赵官儿开个大大玩笑。谁知朝廷竟然当真把辛兴宗当成我方腊,给处以凌迟了。”说着又是放声大笑。

秦渐辛大奇,说道:“难道那辛兴宗竟然和方教主面貌相似么?”方腊笑道:“那辛兴宗的容貌,和我半点也不相似。这其中的原委,你便再聪明一百倍,也是猜不出的。”秦渐辛好生不服气,但思索半晌,觉得此事绝无可能,只得勉强道:“那又有什么难猜的,定是方教主将辛兴宗给易容了。”方腊大笑道:“这等腌臜军官,我才不屑当真对付他呢。我告诉你吧,易容是有的,不过不是我,是看守我的那些大内高手。不但将那辛兴宗易了容,还将他折断了四肢关节,又割去了舌头,让他既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可怜那辛兴宗,在汴京菜市口上,泪流满面,叫得犹如杀猪一般,却是喊不出一个冤字来。倒叫那些无知百姓,将我方腊瞧得小了。”

秦渐辛瞪大眼睛,实不信世间有这等奇事,说道:“难道看守方教主的大内高手,竟然是方教主派入宫去的手下?”方腊笑道:“我明教中人,才做不出这等事呢。你想,那些大内高手竟然看不住我方腊,让我给调了包,上面怪罪下来,却如何吃得消?现成有一个辛兴宗顶缸,自然将错就错,好脱掉自己干系。官场中事,原本就是瞒上不瞒下,就算日后事发,谁又知道我是什么时候逃掉的?自然也怪不到那些看守的人身上去。”

秦渐辛骇然,只觉此事简直是匪夷所思,真不信人心之险恶卑劣,一至于斯。方腊笑了一阵,向他瞧去,说道:“我告诉你这些,是要你知道,我反大宋,乃是反得天经地义。如此不堪的朝廷,不堪的官吏,若没有人造反,才叫做没有天理呢。”秦渐辛忽然激动起来,大声道:“就算方教主你不满朝廷无道,要自立为王,那也罢了。总不成去做鞑子的走狗,将京师卖给金人。方教主,实不相瞒,我对你佩服之极,你对我的深情厚意,我更是铭感五内,但唯独这件事,让我好生不以为然。”

方腊点头道:“我知道你不以为然,我正是要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做。当年我逃出天牢,摆布了那辛兴宗,却放过那真正擒住我的韩世忠,你道是为了什么?因为其时那韩世忠虽然年少,却是个忠臣,更是个良将,将来必然是国家栋梁之材。我方腊一生,最敬的就是忠臣良将,就连那姚平仲,我也是有心救他。”

秦渐辛愕然道:“怎地又扯上姚平仲了?闻说他兵败后不知所踪,难道……”方腊道:“那日姚平仲兵败,是我乔妆神仙,骗得他出家修道去了。”秦渐辛大奇,问道:“那却为了什么?”方腊道:“当时他心灰意懒,欲待自戕,我瞧着可惜得紧。”秦渐辛怒道:“方教主既然可惜他,就该劝他振作志气,卷土重来才是。那时金兵兵临城下,正是用人之际,岂可令这等名将就此遁世?莫非方教主是怕他妨碍了你献城?”

方腊冷笑道:“便是我劝他卷土重来,他就当真能卷土重来么?你只瞧那种师道,他可是贪生怕死之人?何以直到金兵入城,竟始终不能与金兵一战?渐辛,你终归不明白,有忠臣良将,还须有能用忠臣良将之人,方可济世安民。你瞧朝廷可象是能重用忠臣良将的朝廷么?自来亡国之君,哪一个没有忠臣良将?又有哪一个真正重用了忠臣良将?只怕姚平仲若是不出家,回朝后只有死路一条。”秦渐辛默然。

良久,秦渐辛方道:“不知那叛徒,投靠了朝廷,后来又是如何下场。”方腊冷笑道:“那叛徒暗算我,可不是要投靠朝廷。你道他是谁?他便是我教中光明右使吕师囊。”秦渐辛惊道:“便是方教主被擒后,继续转战台州、温州的那个吕师囊?”方腊道:“那吕师囊确也是个人才,我现下倒是后悔,不该杀他。”秦渐辛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朝实录记载,吕师囊于宣和四年兵败而死,原来竟是方教主所杀。他既背叛了方教主,方教主杀他,又有什么不该的。”

方腊叹道:“他虽叛我,却不是叛教。他的武功也还罢了,才具却甚是了得。本教之中,除了我之外,有此才具的不过钟相、王宗石等寥寥数人。我当日若不杀他,只怕他当真能做一番事业。”秦渐辛正要接口,忽然一个寒战,浑身又不自在起来。他不愿被方腊看出,一面运功抵御,一面装作若无其事。但方腊眼光何等锐利,见他神色稍有不对,已然看出,低声问道:“芙蓉膏发作了?”

秦渐辛勉强一笑,不置可否,脸上却渗出汗珠来,却见方腊一伸手,已握住自己右掌,将一股绵密浑厚的内力传了过来。方腊的内功何等深湛,只片刻间已将芙蓉膏的反噬之力压服。秦渐辛吁了一口气,正要道谢,却听方腊道:“果然我所料不错,你身中芙蓉膏之毒,或许反可因祸得福。”秦渐辛愕然道:“什么?”方腊不答,却问道:“你内力明明尚不足,却是怎生打通全身经脉的?能告诉我么?”

秦渐辛听他口气甚是凝重,心中惴惴,便将自己练功之法和盘相告。方腊微微点头,说道:“这等取巧的法子,原是不坏。只是这等速成的内功,较之循序渐进的终究差了一层,否则以你的功力,你师娘怎伤得了你?而且其中尚有一个大大不妥之处,只怕你尚未发觉。”秦渐辛大惊,忙道:“难道那支离心法当真是练不得的?”想到支离疏的古怪形状,不禁冷汗涔涔而下,心道:“我若变成那般模样,不如死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