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归来景常晏(第3/6页)

秦渐辛脑中一晕,几乎又要昏去,努力收摄心神,低声道:“钟……钟大哥他们怎样了?”辛韫玉道:“钟相和方七佛率残部退入武陵山中去了。”秦渐辛道:“钟大哥呢?也和楚王他们一路么?”辛韫玉忽然放声大笑,笑声中隐隐带着哭腔,悲声道:“什么楚王,什么王侯将相,无非是这么个结果。你问钟昂么?死了,死在自己老子的部下手里了。”秦渐辛怔怔出神,忽然伸手在自己胸口重重打了一拳,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辛韫玉仍是端坐窗前,由着他大哭,也不劝他。过不多时,自己也低声啜泣起来。

两人相对而泣,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四壁“喀拉拉”连声作响,穿了几个大洞。无数士兵各持刀枪弓弩,将二人围住。辛韫玉微微一惊,登时收声止泪,沉声道:“孔大帅,你这是什么意思?”

屋外一人哈哈大笑,缓缓踱入。这时房中四壁皆穿,他却仍是推门而入,显是自重身份。秦渐辛听他脚步声虚浮,显然武艺低微,但却不带侍卫,心中暗自盘算。辛韫玉却见四壁窟窿中架起数十副强弓硬弩,箭矢上隐现蓝光,显是剧毒,当下不动声色,冷冷道:“不知小女子犯了什么大罪,竟要劳烦孔大帅亲自率人来拿。”

孔彦舟笑道:“朝廷悬赏擒拿魔教反贼,钟相、杨幺各十万贯,秦渐辛五万贯,钟昂二万贯,辛姑娘想必是知道的。不知怎么竟将这五万贯藏在姑娘的闺房之中呢?”转头向秦渐辛上下打量,口中啧啧作声,叹道:“这小子原来就是那什么今世卧龙,生得倒俊。难怪,难怪。”

辛韫玉大怒,待要发作,却强自忍住,冷冷道:“那又如何?这姓秦的小子是梁姊姊和韩元帅要的人。我将他留在这里又怎样?小女子见为秦楼二当家,区区五万贯,还不瞧在眼里。”孔彦舟冷笑道:“你拿韩世忠来压我么?本帅胆子虽小,倒还不怕区区一个韩世忠。”辛韫玉道:“孔大帅或者不怎么把韩元帅放在眼里,那么李大人又如何?此次李大人向梁姊姊借了我来,原是准我便宜行事,不受孔大帅节制。”

孔彦舟故作讶异之色,奇道:“李大人?那是谁啊?”随即转作恍然之色,道:“莫非你说的是李纲么?原来辛姑娘竟然不知?前日汪相爷传下谕旨,已将李纲那厮免职。姑娘由不由我节制,只怕李纲说的话作不得数了罢?”

辛韫玉不动声色,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孔大帅如此肆无忌惮。攻破武陵又杀了多少百姓邀功啊?”孔彦舟笑道:“这个么,我倒没数过。只不过若多一个魔教反贼辛韫玉,总没什么要紧的罢?”辛韫玉脸色微变,摇头道:“我不信你敢当真杀我。”

孔彦舟微微冷笑,道:“不错,若你只是魔教反贼,我还真不敢杀你。我虽不怕韩世忠,但他若当真要与我为难,却也麻烦得紧。但若我杀的乃是金狗,只怕韩世忠也不好意思和我理论罢?”

辛韫玉淡淡的道:“孔大帅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明白了。”孔彦舟冷笑道:“旁人不知,难道我孔彦舟也不知么?辛姑娘掌管秦楼,神通广大,无孔不入,总该知道我姓孔的当年是做什么出身的。大金国挞赖元帅,当年和我私交那算是很不错的了。”辛韫玉脸上神色更是难看,低声道:“孔大帅想说什么,不妨明言。”

孔彦舟双目中精光暴射,喝道:“好。你既给我装糊涂,我便明言。辛韫玉,你乃是金狗挞赖的女儿,大金国派来的奸细。”

辛韫玉脸色惨白,张口欲言又止。孔彦舟笑道:“怎么,想抵赖么?”辛韫玉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何必抵赖。不错,大金国挞赖元帅确是家父。但我却不是大金国的奸细,孔大帅固然心知肚明,韩元帅和梁姊姊也都是知道我的身世的。你若硬要派我个奸细的罪名,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当真较起真来,姓孔的,你一个招安的叛将,可杀之处罄竹难书。大伙儿还是省省事罢。”

孔彦舟笑吟吟的道:“照啊,这般说才有些意思。辛姑娘,你我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岂不是好?这样罢,本帅给你陪个不是,此事就此揭过。我不来寻你的晦气,你也休要挡我的财路。你说怎样?”辛韫玉道:“发财又是什么难事了?这姓秦的小子我不能交给你,但孔大帅若是急着用银子,不妨便在我秦楼挪借五万贯。孔大帅既和家父有旧,那也不是外人,又值得甚么?”

孔彦舟摇头道:“大小姐,你可把姓孔的瞧得忒也小了。区区五万贯的赏银,哪里值得冒险得罪你辛姑娘?难道孔彦舟嫌命长么?”辛韫玉冷冷道:“孔大帅是要狮子大开口了?”孔彦舟笑道:“本帅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屑要你秦楼姑娘们的皮肉银子。钟相那厮在湖广经营二十年,不知积存了多少家底,我瞧他未必带得走,多半还在这武陵城中。这姓秦的小白脸号称什么今世卧龙,乃是钟相手底下第一个谋主。不问他要,却问谁要去?但教他肯乖乖的说出来,我何必又定要驳辛姑娘的颜面,和他为难?”

辛韫玉冷笑道:“孔大帅算盘打得倒精,那钟相虽在湖广日久,手底下十几万教众,每日里流水价使钱,怎存得下银子?”孔彦舟道:“辛姑娘这是明知故问了,谁不知钟相起事以来,湖广境内寺观庙社、豪右大族纷纷破家,怕不得了上千万两银子?大宋养兵二百六十万,年用度也不过九百万两,钟相那十几万人,几个月间能使得了多少?辛姑娘,我也不敢独吞这块肥肉,给你三成,你瞧怎样?”

辛韫玉沉吟不语。她明知孔彦舟所言颇为有理,但想以秦渐辛为人性情,决不能与闻这等机密。但若从实分辨,孔彦舟却定然不信,严刑拷问之下,不免送了秦渐辛的性命。正为难处,却听秦渐辛有气无力的道:“你们两个狗贼,只顾在那里讨价还价,当你家公子爷是死人么?”

孔彦舟笑道:“今世卧龙秦公子,江湖上好大的万儿,说道是武功卓绝,智谋无双。只是今日既然龙游浅水,少不得要给我们这些虾兵蟹将欺上一欺。秦公子号称今世卧龙,想来定然聪明得紧,横竖迟早是要说的,不如现下好好的说了罢?”秦渐辛喘气道:“我便说了,你也只白欢喜一场。楚王的宝藏虽是有的,却是个水中的月亮,看得见,摸不着。你道楚王命我和杨天王经营洞庭水寨为了什么?”

孔彦舟一惊,道:“难道竟是在君山上?”秦渐辛道:“瞧不出你倒聪明。不错,楚王的大批金银,便在君山七十二峰中酒香山顶的一个石洞之中。你若有本事剿灭杨天王的大军,不妨去取出来,也分在下一杯羹如何?”孔彦舟大怒,微一沉吟,却笑将起来:“秦公子好生说笑,想那杨幺是何等人物?钟相便是再蠢十倍,也不敢将大笔金银交给手握重兵的部将保管,那不是求着人家造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