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继续跳舞(第4/9页)

她正从眼角看着我,看我会不会脸红,蒂凡尼心想。我就知道。

奶奶用胳膊肘推了推她的肋部,发出标志性的哈哈大笑,那笑声能让石头羞红脸。

“你真行!”她说,“我以前也有过一些男朋友,我也想把他们从我靴子上敲下来呢!”

那天晚上,蒂凡尼正准备睡觉时在枕头下发现了一本书。

标题用耀眼的红字写着《激情的玩物》,作者玛乔丽·J. 波蒂斯,小一点的字体印着:神与人都说他们的爱情不可能,但他们不听!!一段撕心裂肺的浪漫传说,来自《破碎之心》的作者!!!

封面上,近处画着一个黑发黑衣的年轻女人,在蒂凡尼看来衣服穿得有点太少了,她的头发和衣服都在风中飞舞。她看上去十分决绝,又有一点冰冷。一个年轻男人骑在马上,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看着她。一场大雷雨即将到来。

真奇怪,书里还有图书馆的盖章,但奶奶并不会从图书馆借书。不过,吹灭蜡烛之前读上几段也没什么坏处。

蒂凡尼翻开第一页,然后第二页。当她翻到第十九页的时候,她去取来了《完整版字典》。

蒂凡尼有几个姐姐,这种事情她觉得自己多少了解一些。可是玛乔丽·J. 波蒂斯有些事情错得太可笑了。白垩地的女孩们不会从富得拥有自己的马的小伙子身边跑开——至少不会一直不给他追上的机会。书中的女主角梅格丝,显然不通任何农务。如果一个女人不会给牛喂药或是扛不动一头猪,那是不会有小伙子对她感兴趣的。她在旁边能帮上什么忙呢?噘着樱桃小口站在那里可不会让牛奶被挤出来,或是让羊毛被剪下来!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玛乔丽·J. 波蒂斯了解任何关于羊的事吗?故事不是发生在一个夏季的绵羊牧场吗?可他们什么时候剪羊毛呢?作为绵羊牧场每年第二重要的事情,难道都不值得一提吗?

当然,他们也许养了哈巴无角羊或是低地石羊那样的品种,那的确是不需要剪羊毛的。可这些品种都很稀有,任何一个明智的作者绝对都会提到这一点的。

还有在第五章里面的那段,梅格丝扔下羊群让它们自己照顾自己,而她跑去跟罗杰采坚果。这也太蠢了吧!羊群可能会跑到任何地方去。而且他们竟然以为在六月能找到坚果,真是够傻的。

她又往后读了一段,想:哦,我就知道。哼。哈哈。根本没有坚果。在白垩地,我们管这种事情叫作“竹篮打水”。

她读到这里停下来,下楼去拿了一支新蜡烛,回到床上,让双脚再次暖和起来,然后继续往下读。

梅格丝到底是应该跟阴沉的黑眼威廉结婚,还是应该被罗杰动摇?前者已经拥有了两头半奶牛;后者管她叫“我骄傲的美人”,但明显是个坏人,因为他骑着一匹黑色种马,而且还留着小胡子。

蒂凡尼很想知道,为什么女主角认为自己一定要在这两人中选一个结婚?而且她花了太多时间搔首弄姿。难道他们都不用工作的吗?如果她总是穿那种衣服,肯定会感冒的。

那些男人的容忍度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不过倒也让人深思。

她吹灭了蜡烛,舒服地躺在鸭绒被下,被子洁白如雪。

大雪覆盖了白垩地。它落在绵羊身边,让它们显得黄黄脏脏的。它盖住了星星,自己闪闪发光。它堵住了小屋的窗户,遮住了橘黄的烛光。但它永远也无法覆盖城堡。城堡耸立在离村子不远处的一块高地上,一座石塔统领着所有的茅草屋。它们看起来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但城堡把它们钉住了。它似乎在宣布:全都属于我。

罗兰正在他的房间里认真地写字。他无视了外面传来的锤击声。

安娜格兰姆、佩特拉、特里森小姐——蒂凡尼的信里全是名字古怪的陌生人。有时他会试着去想象她们,去猜测这些人是不是她编出来的。那些巫术方面的事情,怎么说呢,跟传说的不太一样。更像是——

“你听到了吗,你这个坏小子?”达奴塔姑妈的语气很是得意,“现在这一面也封住了!哈!这都是你自找的。在你准备好认错之前就一直待在里面吧!”

——苦差事,说句实话。尽管探访病人和其他那些事都很有意义,但是非常忙碌,而且不怎么魔幻。他听说过“不穿内衣跳舞”,并且尽量不去想象那个画面,可是似乎根本和那个不沾边。就连骑扫帚飞行听起来都——

“我们已经知道你的秘密通道了,没错!那个也被封起来了!别想再对那些为了你好的人做出下流手势了。”

——挺无趣的。他停下了一会儿,呆呆地看着床边仔细放好的一堆堆面包和香肠。今晚我应该去弄点洋葱,他想。战术将军说过,如果找不到水果,那么洋葱就是对消化系统最好的东西了。

该写点什么,该写点什么……对了!他可以跟她说说派对的事。他会去参加的唯一原因是,这是他父亲在某个清醒时刻叫他去参加的。跟邻居保持友好关系很重要,跟亲戚就不必!能出门是件好事,他可以把马留在甲木力先生的马厩里,姑妈们不会想到去那里找的。对……她听到派对的事情肯定会很开心的。

姑妈们又叫嚷着要封上去往他父亲房间的门。她们正在封堵秘密通道。这意味着他只剩下隔壁房间挂毯下的松动石头、能让他跳进下层房间的歪斜石板,以及窗户外面能让他顺着爬下地面的铁链可以使用了。在他的桌上,战术将军的著作上面,是城堡的全套新钥匙。他让甲木力先生帮他打造的,这个铁匠很聪明,知道要跟下一任男爵搞好关系。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来去自如,不管她们做了什么。她们可以欺负他父亲,她们可以随意叫嚷,但她们永远也无法控制他。

你可以从书里学到很多东西。

冬神正在学习。想用冰做出头脑是一件艰难而缓慢的任务。但他学会了做雪人。那是小一号的人类做的东西,很有意思。除了戴尖顶帽的,其他大号人类似乎都听不到他说话。他们认为看不见的东西是不会在空气中对他们说话的。

但小一些的人类还不知道什么叫不可能。

这座城市里,一个大雪人身上出现了不可能的事。

实际上,管它叫泥雪人更加准确。理论上的确是雪,但雪花飘落下来的过程中,穿越了这个大城市雾、霾、烟,已经变成一种灰黄色,而且大部分最后都被马车的车轮从沟槽中甩到人行道上。它顶多算是个勉勉强强的雪人,但三个脏兮兮的小孩还是把它堆起来了。因为他们就是想要堆起一个可以叫作雪人的东西。哪怕它是黄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