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植物们的盛宴 第五十三章 呓树。面试(第3/6页)

蛇形队伍继续前行,当下一次轮到我来到队伍方阵的边缘之时,肥胖守卫眼皮耷拉,枪口朝下支着,把后膛枪当做了一具拐杖;精瘦青年则干脆凑到一盏油灯之下,借着亮光拆开了自己的枪,似乎他已全然沉浸于眼前的枪械结构无暇他顾;胸针老者与弯刀老者则仍在兴奋讨论着什么,我打赌这两位上了年纪的老者腿脚不便,对于腿脚灵活的我他们只有瞪眼的份儿。于是我意识到,眼下就是逃跑的最佳时机。于是我蹑手蹑脚翻出铁栅栏,撒腿就跑。

我的异动顿时引起了注意。身后响起了工友们不大的哄笑声,我没理会;接着响起了哨响,哨响之后是几声稀疏的枪声,我都未理会,头也不回地撒腿狂奔。夜正张开翅膀扑向我,我只需要钻进它的一个小角落即可容身。

然而我太低估科学人的能耐了。正当我自以为已把守卫们甩在身后时,猛回头却发现胸针老者与弯刀老者正跨着机械腿,提着油灯与网兜步步紧逼。这是我从未见识过的机械结构,他们只消迈一步,便可追上我许多步。噢!我早该知道那个方方正正的皮箱里装的是什么!从他们面带微笑的轻松表情可见,他们一定笃定地望着我逃跑的背影,从容地取出机械腿套件,逐一装在腿上,接着只消片刻便赶了上来。

正如我以前的师傅经常教导的那般,人力总是无法战胜机械。虽然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而我的领先只维持了数分钟,很快,一个粗绳网兜就劈头罩住了我,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嘿嘿嘿,瞧我们逮到了什么!”“瞧呀瞧呀,瞧这谁被我们逮住了!”胸针老者与弯刀老者边滑稽对话边拖动摔倒在地的我,“你倒是给我站起来!”“你倒是给我用力拖呀!”

见两位老者费力疲敝的样子,我主动提出不如以粗绳反绑双手,让我站起来跟他们走。

胸针老者高兴地接受了我的建议,随着双手被扳到背后用粗绳死死绑住,罩住我的网兜也被撤去,弯刀老者拔出腰际手指长短的袖珍弯刀抵住我的咽喉,喝令我乖乖跟着他们走。我顺从地跟着他们,脑子里使劲搜刮各种为己开脱的说辞,然而似乎哪条都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奇怪呀,被擒获之后我竟不再感到恐惧,反而感到略微兴奋与放松。

两位老者把我带到蛇形方阵附近,推到一个白袍跟前,“教授!快来看看我们逮到了什么!”说着,一盏地上的油灯被拾起照亮了我的面孔。同时我也看清那名被称之为教授的科学人面目,完了完了,这家伙不正是我所在车间里的那名老气青年嘛。

“哎呀呀,让我们好好瞧瞧这是谁!”老青年不无讥讽地高声叹道,声音甚至把不远处昏昏欲睡的肥胖守卫惊出一个趔趄,“这不是我们的一零三二号吗?”

我哼了一声,他得意的神气模样令我涌起厌恶。

“看来我的猜测没错,这座工厂果然潜伏了教会奸细!”老青年笑道,“真难理解这些死脑筋的教徒,一个个非要往身上打上标记。瞧这抓起来多方便,哈哈哈!”说着他粗手粗脚地撸起我的袖管、扒开我的衣领,四处翻看寻找十字花标记,但似乎一无所获。

“这儿太暗了……”老青年忿忿道,提着油灯又在我身上到处寻找,终于发现那枚藏在腹部的十字花木疤。三人满足地大笑,宛若解出了困扰多年的方程式。

“一零三二号!这些天来你自告奋勇领取图纸的原因总算水落石出了!看哪看哪,奸细终于露出了丑陋面目!”老青年道,“走!既然你这么爱去,我们这就找那个女人讨个说法!”

“等等!咀灭长老有令,万一找到教会的奸细,务必要交给他定夺……”弯刀长老提醒道,可老青年甩甩头不以为然:“咀灭太容易被教徒们的花言巧语迷惑了,这事还是让我代劳吧!”他扯着我就往图纸室的方向走去,“我倒要看看这女人这次还有什么话说!”

“可是教授……”胸针老者也开口试图劝说老青年。

“别说了!”老青年打断老者,提高了音量:“早在这个计划实施之前,我就数次劝诫过咀灭,那个女人绝不会那样简单!”老青年激动地说,“如果咀灭有意见,那就让他来图纸室找我们!”

押送前往图纸室的路上,我一直在尝试挣脱绳索,然而捆扎手腕的手法十分高明,越挣扎则勒得越紧;试图逃跑过一次,可缺少了两只手臂的平衡,我很快就被老青年抓回,并在剩下的路上没少尝他的脚踢拳打。在他忿忿朝我踢打之时,我冷静地领悟到两种信仰之间那道难以跨越的深壑,只要被贴上标签,对方的阴暗面就会无限放大、对方的邪恶形象就会张牙舞爪。噢,这不合理!即便我是货真价实的教徒,为生计隐瞒信仰,也不应遭此欺辱与惩罚。

在数次左拐右绕之后,我们来到夜幕下的烟囱状建筑跟前。图纸室到了,两名胖守卫惊讶地望着我们,望着三名科学人以及反绑双手的我。老青年没有跟他们过多寒暄,而是径直推门而入,边推门边留话给守卫:“告诉咀灭我在这里,我有好戏要给他看!”

“女人!瞧瞧这是谁!”老青年怒气冲冲。胸针老者猛地把我往前一推,随后提起油灯紧贴我的面孔,很刺眼。

“各位老师,找我有事吗?”若寒转身望着我们,她一手拿着水杯,一手端着花盆。双眼黑亮清澈,一副无辜天真的模样。

“这家伙身上有教会的标记!必定是教会的奸细!”老青年怒道,“女人,难道你忘了与我们的协定,只准单身前来作为人质吗?”

坏了。老青年这奸诈之徒,居然以我来要挟若寒。哎!若是我再机灵些,怕是不会给若寒带来这些麻烦。

面对老青年的质问,若寒只是笑了笑。她轻轻放下手里的小花盆,顺手从地上拾起一根白蜡烛。

“请叫我若寒,寒冷的寒。”若寒笑嘻嘻道,“你问我他是谁?我不知道,但你们心里肯定有了答案,不是吗?既然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

“别以为这番颠三倒四的胡话就能糊弄我们!”“信不信我们就地处死他?”科学人怒道。

“处死他?这么件小事你们为何夜半特地打搅我?听说你们朝那些试图逃跑的工人开枪射击时可从未这么犹豫过呢。”若寒仍然满脸笑容,似乎全无紧张之意。我忽感心头一凉,难道我对于她,是那么地无足轻重吗?难道她所谓我的特别,只为谎言?莫非我只是被她加以利用,我为她所做的一切,只是诱骗下的愚莽结果?血液涌上了头,我攥紧了拳头,粗绳勒得我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