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植物们的盛宴 第五十三章 呓树。面试(第4/6页)

若寒的这番言语更激怒了老青年,“本来还想留这家伙一条生路。话既如此,别怪我不客气了。”接着,冰冷的枪管顶到了我的太阳穴,我注意到那是一把精巧的手枪,若是放到平常我会极欢喜。只是此刻我已无暇他顾,死亡距离我太过接近。

“杀或不杀,一切随你。”若寒仍然笑脸相迎,“我只是觉得由于科学信仰的灌输,你们对教徒总抱有敌意,这些怨缘何时才能消解?我想,这不是咀灭当初提出与教会合作的初衷吧。人啊,为何不能消除误解,合为一股团结的力量呢?”

“哼,是你失信在先,却在此说什么风凉话!看来不得不给你一个教训了!”老青年怒道,我感到扳机就要被扣下。

“等等!”若寒突然又打断老青年,声调颤抖。我感觉到了若寒的异样,那必是她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在开口。

“哼!害怕了吧?”老青年轻蔑一笑,他显然并未分辨出异样,还以为在与同一个若寒说话。而此时若寒的一只眼睛已悄悄变为湖绿色。

“等等!”若寒说,“就算他是你们所谓的教会奸细,可你们的证据何在?凭什么断定他就是教徒?”

若寒的话音未落,科学人就七手八脚地扯开了我的上衣,在腹部找到了那个木疤。“瞧!这是什么!?”老青年理直气壮地说。

那一瞬间我看到若寒表情扭曲,“好吧。”她咬了咬嘴唇,故作释然说,“原来说得是这个呀。”紧接着我看到她急促地唇语道:“快想想办法!”她是在说给我听吗?可我明明已被束缚双手,无可作为了呢。

“这回无话可说了吧?!”老青年贱兮兮地弹了弹我腹部的十字花木疤,神色得意。我看得出,他并非打定主意想惩罚我,而是试图以此要挟若寒,但这仍是一场危险的钢丝表演,任何一句失去平衡的对话,都有可能使我跌入死亡的深渊。

面对老青年的逼问,若寒无言以答,我看见她的十指胡乱扯动衣裾,显然她是紧张的,显然她是在担忧我的性命。

“罪证确凿,看来他是难逃一死。”老青年得意洋洋,他分明没有太把我的性命当回事。“是啊!”“是啊教授!”弯刀老者与胸针老者纷纷附和道,弯刀老者提高了手里的油灯,举到我的腹部,蹑手拿着小弯刀在木疤上刮了又刮。我俨然成为了他们手里的玩物。

正在这时,我看见若寒的绿眼睛折现决绝,她笑了,表情忽然变得淡定:“只因为腹部有了那么个十字花标记,你们就断定他就是教徒,可笑。人啊,总认为眼睛拾到的一丝线索,就可东拼西凑出逻辑的真相。”

“眼见为实,这是真理。”老青年自负地说。

“这座世界的本来模样早就不是你所想象的。”若寒淡淡说,“一切只不过是光在这个世界的投影罢了。”

“你在说什么?”老青年侧了侧耳朵,略微复杂的句式似乎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尚不待科学人明白过来,若寒便快步走近来,她一手打开风罩,用老者手里的油灯引燃了白烛,另一手则甩出杯子泼灭了灯芯火苗。

“你……你干什么!?”老青年掉过枪口对准了若寒。

杯子哐当跌落在地,女孩秉烛一步步向墙壁退却,“教授,我是来告诉你真相的。”若寒微笑说道。油灯熄灭之后,我注意到房间骤然黯淡许多,若寒手里的那根白烛已为唯一光源。

“别指望什么障眼法,旁门左道的法术我才不会相信!”老青年扳动了击锤,试图用威胁面孔来掩饰内心的紧张,“事到如今我……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嗬嗬嗬嗬。”若寒笑得夸张而刺耳。她的眉宇间陈列复杂的表情,绝望而忧伤,邪恶而天真。

“你想干什么!若寒?”女孩急促地从嘴角蹦出一句,似乎身体里另一个灵魂起了警觉。

“我早就知道,你是不可信任的。”她慢慢说,说着就把蜡烛举了起来,笑容淡然。事后我回想起来,那是如同赴死般的决绝微笑。

“快住手!”那个灵魂歪着嘴角说,“别再伤害你自己!”

“哼哼,”若寒轻嗅香指,算是对她的回答。

“先生们,”若寒望着科学人正色说道,“让我们就此一窥你们的真实面目。他的,你们的。”说完,她在脚跟前放下白烛,后退一步,她的影子随之被投射到身后的白墙,构成了一具娇美轮廓。

烛火跳跃,轮廓开始变形。我的眼睛定定落在上面,那道奇妙的投影曲线宛若符号,宛若魔咒,它开启了我身体内部的什么。视界周围渐渐模糊,中央则变得极为锐利,耳边内部回荡狺吼幻听,我感觉自己在膨胀,逐渐变得陌生。

视界四周彻底沦陷,陌生的光纷至沓来。伪装覆盖于皮肤与记忆表层的硬壳纷纷崩离破碎,躯体里的某个部分终于苏醒。

这是羊的线条!真是妙不可言。我喃喃叹道,随后便失去所有自制力,身体里的怒意与力量从每个毛孔里渗出,随后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控制。

油灯。白烛。视野边缘浮现明黄光晕,双光源将意识唤回了身体,将平静带回给灵魂。

我醒了。

我嘴里有东西。下颚反常地张到最大,咬着一只动物的脖颈,我松开口,那动物无力地垂下头,鲜血从它颈部的窟窿汩汩流出。这是怎么了?最后的记忆里,我被反绑双手带至图纸室,老青年朝若寒举起了手枪,而若寒则点燃了手里的蜡烛。我的手自由了。我把手举到眼前,却看见一只大如蒲扇的爪子,锋利的爪尖仍在滴血,稠密的黑毛一直延伸至胳膊,在腕部仍有清晰的勒痕,只是粗绳已不知去向。而就在我注视的当下,利爪开始急剧萎缩,爪部黑发亦开始褪色、收缩,嘴里的凸起也逐渐消减。不消一会儿,双手就恢复如初,我摸了摸嘴里凸起的异物,发现那是四枚犬齿。我这是怎么了?环顾四周,稍远处蜷缩着一头怪物,它双颚微张,伸出的舌尖垂下一丝鲜血,科学人的白袍在他身上崩裂,裸露的脊背上有个巨大的血口子,看样子它已死去;再远处,铁旋梯二十级台阶之处倒挂着一头稍小的怪物,人手兽足,同样套着科学人的白袍,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夹在两柱弯曲的旋梯扶手之间,咽喉处被撕开,正下方有大滩血泊。

这里显然发生了一场兽斗,而我则是幸存者。这是若寒施展的黑暗法术吗?科学人去了哪里?那不怀好意的老青年又去了哪里?我低头察看那头倒在身下的动物,它有羊的头颅、羊的躯干、人的四肢,以及……等等!我发现它手里紧握着一把精巧的手枪,难道它就是老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