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第3/22页)

希尔塔凝视着她。

“嗯,有点。你的嘴唇抿得薄薄的。”

“我是在生气,没别的。”

“吉普赛人总来赶集,或许他们把她带走了。”

格兰妮时刻准备相信关于城里人的任何坏话,不过在这个问题上她还算心里有数。

“那他们就真是蠢得没谱了。”她厉声道,“想想看,她带着法杖。”

“那又有什么用?”希尔塔的泪水眼看就要决堤。

“枉我跟你说了老半天,看来你是一点没明白。”格兰妮严厉地说,“我们只需要回你家等着就成。”

“等什么?”

“尖叫或是巨响或是火球什么的。”格兰妮含含糊糊地说。

“你也太无情了!”

“哦,我觉得这也是他们自找的。来吧,你先走,去把水烧上。”

希尔塔迷惑不解地看她一眼,然后爬上扫帚,摇摇晃晃地飞进烟囱的阴影里,速度极其缓慢。要是把扫帚比作汽车的话,这一把该是辆打破了窗户的莫里斯·迈纳老爷车。

格兰妮望着她离开,随后顺着湿漉漉的街道磕磕绊绊地跟了上去。她早已下定决心,谁也别想把她弄上那种东西!

艾斯卡躺在阁楼平空多出来的大床上,毛茸茸的床单略微有些潮。她挺累,却怎么也睡不着。床上太冷了。她犹豫不决,心里挺想用魔法为它加加热,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无论试验的时候多么当心,她好像就是对火焰魔法没辙。它们要么根本就不起作用,要么就是作用得过分。格兰妮小屋周围的树木时刻处于重大危险之中,不受控制钻进地里的火球把地上打出无数个洞。格兰妮说了,就算巫师当不成,她的未来也一样很有保障,至少可以帮人造下水道或者打井什么的。

她翻个身,努力忽略床上那股淡淡的蘑菇味儿,然后伸出手去在黑暗中摸索,握住靠在床头的法杖。斯吉勒太太一再坚持要把法杖拿到楼下,可艾斯卡寸步不让。世界之大,只有这一样东西她拿得准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

真怪,法杖油漆过的表面上那些奇特的雕刻竟让她安心。艾斯卡睡着了,梦里有镯子、古怪的包裹和许许多多的山,高空中远远地闪耀着星星,还有一个寒冷的沙漠,稀奇古怪的生物在干燥的沙地上徘徊,用昆虫般的眼睛盯着她……

楼梯“嘎吱”一声。两声。随后周围变得静悄悄的,像是有人拼命站着不动时制造出的那种憋闷、恐怖的安静。

门开了。楼梯上的烛光照出斯吉勒黑黑的影子。一阵压低嗓门的窃窃私语之后,斯吉勒蹑手蹑脚地朝床头靠拢。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没抓住,法杖滑到一边去了,不过他迅速发动第二波攻势,把法杖抓进手里,这才缓缓地舒了口长气。

因此,等法杖在他手里动起来时,他肺里一点气也没剩下,简直没法尖叫了。他感觉到了它的鳞片、它扭曲的形状,还有肌肉……

艾斯卡笔直地坐起身,正好看见斯吉勒从又高又陡的楼梯上滚了下去,还拼命地拍打手臂,仿佛上头缠绕着什么东西似的。又一声尖叫,那是斯吉勒落到了他老婆身上。

法杖“咔嗒”一声掉到地上,周身闪烁着一层淡淡的第八色光芒。

艾斯卡下了床,轻手轻脚走到门前。楼下好一阵吓人的咒骂,绝对少儿不宜。她从门边探出脑袋,楼下是斯吉勒太太的脸。

“把法杖给我!”

艾斯卡往身后的地板伸出手,抓紧那根光滑的木头。“不,”她说,“它是我的。”

“那不是小女孩该碰的东西!”老板娘厉声喝道。

“它是我的。”艾斯卡说着,轻轻关上了门。她一面听着楼下的嘀咕,一面试着思考对策。要不要把那对夫妇变成别的什么东西?不过这大概只会惹出一大堆乱子,再说她也拿不准到底该怎么变。

事实上,魔法好像只在她没想它时才会成功。就好像是她的意识挡了魔法的道。

她轻轻走到房间另一头,推开小窗户。人类文明在夜间释放的古怪气味飘了进来:街道的潮气,花园的芬芳,还有远处一个负荷过重的厕所发出的味儿。艾斯卡四下看看,发现房子外头贴着湿漉漉的瓷砖。

斯吉勒重新走上楼梯,艾斯卡赶紧把法杖推到房顶上,自己靠窗户上的雕花保持平衡,跟着慢慢走了出去。房顶往下倾斜,延伸到一幢外屋上。瓷砖凹凸不平,她勉强保持身体直立,半是滑半是爬,往下落了六英尺,降到一堆旧酒桶上。艾斯卡麻利地从滑溜溜的木头上爬下来,轻轻松松一趟小跑,离开了旅店的院子。

她踢起街上的雾气,旅店里的两位还在吵架。

斯吉勒从老婆身旁冲向酒桶,一只手按住最近的那个龙头。他顿了顿,然后猛地一拧。

桃子白兰地的气息充满了整个房间,小刀一般尖利。他关上龙头,放松下来。

他老婆问道:“怕它会变成什么恶心的玩意儿?”斯吉勒点点头。

“要不是你笨得——”太太开始唠唠叨叨。

“我跟你说它咬我来着!”

“你本来可以当个巫师,那咱们就用不着费这番工夫了。你这人怎么一点抱负也没有?”

斯吉勒摇摇头。“巫师怕不是拿根法杖就能当的。”他说,“再说了,我听说巫师不准结婚,甚至不准——”他有些犹豫。

“不准干吗?巫师不准干吗?”

斯吉勒扭扭捏捏地说:“唔,你知道的。那个。”

“我敢肯定我不知道你指的到底是哪个。”斯吉勒夫人尖刻地说。

“对,我猜你也不知道。”

他犹犹豫豫地跟在老婆身后,离开光线黯淡的酒吧间。说起来,巫师的生活或许也没那么糟。

第二天早上,那十桶白兰地还真变成了些恶心的东西,斯吉勒关于巫师生活的看法也得到了全面印证。

艾斯卡漫无目的地在灰色的街道上游荡,终于来到奥乎兰的小河港。宽宽的平底驳船随波荡漾,有一两艘的烟囱里还冒出缕缕青烟,看上去特别友好。艾斯卡轻而易举地爬上离自己最近的一艘船,用法杖撩开盖住大半个船身的油布。

一股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是羊毛脂和厨房垃圾的味儿。驳船上满载着羊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