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女巫的墓碑(第6/8页)

“如果真的是他呢?”

阿巴纳泽再次捏住卡片边缘,拿起来,来回慢慢摇晃,仿佛正使之于虚幻的火苗中游移。“这儿有蜡烛哄你入睡……”

“也有屠夫来取你人头。”汤姆·胡斯廷接了下半句,“可你想,如果叫来了杰克,我们就失去了男孩;如果失去了男孩,我们就失去了财宝。”

两人不停衡量上报男孩出现的消息和收集财宝的利弊,在他们的脑海中,珍宝所在地已变成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地下大洞穴。争论不休之际,阿巴纳泽从柜台下拿出一瓶黑刺李杜松子酒,满上了两大杯。“聊以庆祝。”

两人的对话像旋转木马一样绕了一圈又一圈,来来回回,没个定论。丽萨听腻了,便回到储藏间,看到伯蒂站在房间中心,闭紧双眼,捏紧拳头,脸扭成一团,仿佛牙疼似的,几乎都憋紫了。

“你在干什么?”丽萨淡淡地问。

伯蒂睁开眼,松了口气:“我在尝试隐身术。”

丽萨哼了一声:“你再试一次。”

伯蒂照做,这回屏气的时间更长了。

“快停下。”丽萨说,“不然你会爆炸的。”

伯蒂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长叹一声,说:“没有用。我还不如拿块石头砸他,然后趁机逃跑呢。”这儿没有石头,他就拿起了一块彩色玻璃镇纸,掂了掂重量,思考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力量扔出去,把阿巴纳泽给镇住。

“外头有两个人。”丽萨说,“如果一个人没能抓住你,还有另一个。他们说要胁迫你带他们去你找到胸针的地方,然后挖开墓穴,把宝藏掠夺一空。”

丽萨没说起另一段谈话,没说起那张黑边卡片。她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呢?你知道关于离开坟场的规矩。你呀,真是自找麻烦。”

伯蒂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愚蠢至极。“我想给你弄块墓碑。”他小声说,“我想那要花很多钱,就想把胸针卖给那人,换钱给你买墓碑。”

丽萨什么也没说。

“你生气了吗?”

丽萨摇了摇头。“这是五百年来第一次有人为我做好事。”她露出一丝顽皮的笑容,“我怎么会生气呢?对了,你想隐身时是怎么做的?”

“按彭尼沃斯先生教我的那样。我是空门,我是空巷,我是虚无。眼睛看不到我,目光从我身上滑过。可就是没有用。”

“因为你是个活人。”丽萨轻哼一声,“那玩意只对我们这种死人才管用,而死人大多数时间都是想拼了命地获取别人的注意。对你们,这一套不管用。”

她紧紧环抱住身子,前后摇晃,仿佛在作什么思想斗争。片刻后,她说:“你是因为我才陷入了这种困境……过来吧,诺伯蒂·欧文斯。”

在狭窄的房间里,伯蒂朝她迈了一步,丽萨将冰冷的手放在他的前额,如同一块湿润的丝巾贴上了皮肤。

“现在,也许该由我来为你做件好事了。”说罢,丽萨开始喃喃自语,伯蒂听不清她在说什么。随后,她用清晰的口齿大声念道:

化作洞,化作尘,化作梦,化作风,

化作夜,化作暗,化作愿望,化作心智,

滑动,溜走,变得无影无踪,

上天,入地,居于天地之中。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触到了伯蒂,从他的头扫到他的脚。他浑身一颤,头发直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你做了什么?”

“不过是助了你一臂之力。”丽萨说,“我人虽然死了,但好歹也是个死了的女巫。女巫不会忘记自己的法术。”

“可是——”

“嘘,他们回来了。”

钥匙在储藏室的锁里叮铃作响。“来吧,好伙计,”一个伯蒂没听过的声音说,“我想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汤姆·胡斯廷推开门,站在门口扫视房间,一脸困惑。他是个非常高大的男人,头发红得像狐狸,鼻子红得像红酒瓶塞。“是这儿吗,阿巴纳泽?我记得你说他在这里。”

“没错。”阿巴纳泽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可我连他的一根毛也没看见。”

阿巴纳泽的脸从面色红润的男子身后探出来,仔细瞅着房间。“藏起来了啊。”他直勾勾地盯着伯蒂所站的地方。“没用的。”他大声说,“我看到你了,出来吧。”

两人走进小房间,伯蒂正巧站在两人中间,回想着彭尼沃斯先生的课:不回应,不移动,让两人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滑过。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你会后悔没在我叫你时乖乖出来的。”阿巴纳泽关上门,对汤姆·胡斯廷说,“你去把门堵上,这样他就跑不了了。”说着他环绕房间走了一圈,看了看每样东西的后面,还有些吃力地弯下腰,观察桌子下方。他从伯蒂身边走过,拉开柜橱,大声说:“我看到你啦!出来吧!”

丽萨咯咯笑了起来。

“什么声音?”汤姆·胡斯廷连忙环视四周。

“我什么都没听到。”阿巴纳泽·博尔杰说。

丽萨又笑了笑,嘟起嘴巴吹了起来,一开始听上去像口哨,后来变得像遥远的风。小房间里的电灯忽明忽暗,嗡嗡作响,接着骤然熄灭。

“他妈的保险丝,”阿巴纳泽骂骂咧咧,“走吧,真是浪费时间。”

钥匙咔嗒一响,屋里又只剩下丽萨和伯蒂两个人。

“他跑了。”透过门,伯蒂听到阿巴纳泽在说话,“居然从那样一个房间里跑了。那里头根本没有藏身之地,可如果他没跑,我们肯定能看见他。”

“这不会是杰克想看到的。”

“谁说要告诉杰克了?”

一时无言。

“我说,汤姆·胡斯廷,胸针呢?”

“呃?那东西?在我这儿,看得好好的呢。”

“看得好好的?在你的口袋里?真搞笑,放那地方能叫看得好好的?我想你是想偷偷带走,把我的胸针占为己有吧。”

“你的胸针?阿巴纳泽,你的胸针?你不是说那是我们的胸针吗?”

“我们的?呵,我可不记得我从男孩那儿得到这枚胸针时你在边上啊。”

“你是说你没为杰克看好的那个男孩?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他发现你放走了他找寻良久的男孩,他会怎么做?”

“也许不是同一个男孩。世上的男孩多了去了,这恰好是那一个的概率能有多大?没事的,我打赌。”阿巴纳泽高声劝哄,“汤姆,不用担心杰克,我确定这不是他要找的男孩。我年纪大了,脑袋糊涂了。黑刺李杜松子酒快喝完了,你想来一杯上等的苏格兰威士忌吗?里屋就有一瓶,等我一下。”

储藏室的门锁被打开了。阿巴纳泽走了进来,拿着一根手杖和一个手电筒,脸色比先前更加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