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选帝赛 第十六章 埃利亚斯(第4/6页)

雨云滚向遥远的北方,我们头顶是湛蓝的天空,脚下是清新明亮的大地。景色乍看上去很美。但实际上,昨晚的风雨吹倒了树木,冲垮了小路,山坡上到处都是危险的污泥和乱石。空气中有一种紧张感,跟上次一样,我又预感到会有麻烦,某种未知的危险。

海伦娜和我没有停下来休息过。我们一直高度警惕,提防着熊、山猫、心狠手辣的荒原猎人——这群山里可能会有的任何生物。

下午,我们已经爬上那片俯瞰行者山谷的高地,树林在谷底生长,形成一条绿色的河流,蓝幽幽的塞兰山脉就是两侧的河岸。这山谷几乎算得上景色宜人,群山间的树林矗立于山冈之间,偶尔会有一大片长满金色野花的草地。海伦娜和我对视了一眼。我们两个明白,不管前面有什么危险,都很快就会显现。

我们进入树林,危机四伏的感觉进一步加强,我眼角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海伦娜在看我,她也看到了。

我们不断改变方向,远离小路,这让我们的进展速度减缓,但也让伏击我们的人更难找到机会。夜幕降临时,我们还没能走出山谷,现在只好回到小路上,以便借着月光继续前进。

林中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太阳才刚刚下山。我喊叫着警告海伦娜,在林中的黑影跳出来之前,自己也勉强有时间举起匕首。

我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是那些被我杀死的人集体组队来报仇,还是安古僧从噩梦的世界里召唤出了某种怪物?

肯定是某种让我从骨髓里感到害怕的东西,能够考验我勇气的东西。

我没想到自己会面对假面人。没想到出现在我面前的,会是扎克那双呆滞又冷酷的眼睛。

在我身后,海伦娜尖叫一声,我听到两个身体撞击地面的声音。我一转身,就看见马库斯正在攻击她。看见这个人,带着强吻她时的狂笑,海伦娜的表情一下子凝固,满是恐惧,甚至双臂低垂,完全顾不上自卫。

“海伦娜!”听到我的喊叫声,海伦娜回过神来,开始反击,终于摆脱了马库斯。

然后扎克已经扑到我面前,雨点一样不停攻击我的头部、颈部。他的攻击毫无章法,甚至显得有些疯狂,我轻易就躲开了。我闪到他身后,匕首横扫。他向后转身,避开我的攻击,然后又猛扑过来,满口白牙显露,状如疯狗。我矮身欺近,匕首刺入他身体一侧。热血喷洒在我的手上,我抽出匕首。扎克呻吟着,踉跄后退。他一只手按在身体一侧,一面在树木之间乱撞,一面呼喊他的孪生哥哥帮忙。

马库斯尽管是条毒蛇,好歹还没有丢下自己的弟弟不管。他冲进树林,追赶弟弟。我看到他大腿上有血,感到极度满足。海勒给我留了记号。我拔腿追赶,斗志正盛,对其他一切置若罔闻。海伦娜像是在很远的地方叫我名字。在我前方,毒蛇的身影和扎克会合,他们摇摇摆摆向前赶,还没意识到我有多近。

“十层火热的地狱啊,扎克!”马库斯喊道,“院长让我们杀掉他们俩,让他们不能走出这山谷。你却像个吓坏了的小女孩一样逃走——”

“他刺伤我了好不好?”扎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而且院长也没说过,没说过要同时对付他们两个,对不对?”

“埃利亚斯!”

我几乎听不进去海伦娜的声音,马库斯和扎克的对话让我完全震惊了。我妈会跟马库斯和扎克勾结,这我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我不明白的是,她怎么知道我和海伦娜会经过这道山谷。

“我们必须干掉他们俩。”马库斯的影子转向我,我也举起匕首。然后扎克止住了他。

“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他说,“要不然就没时间及时赶回去了。别管他们,快走吧。”

我有心追上马库斯和扎克,就算扒了他们的皮,也要得到我心中疑惑的答案。但是海伦娜又在叫我,她的声音很虚弱,可能是受了伤。

我回到刚才那片空地,海勒瘫倒在地上,头歪在一边,一只胳膊无力地垂在身侧,另一侧的手用力按着肩膀,血正汩汩流出。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撕下自己残留的衬衣,团起来按在她的伤口上。海勒的头本能地抬起,扭结的金发抽打在她的后背上,她大声叫嚷,是那种富有穿透力的、动物一样的号叫。

“你不会有事的,海勒。”这么说着,我自己的双手却在颤抖。脑子里有个声音大叫着说这不可能没事,我最好的朋友就要死了。我不住口地说话。“你会好起来的。我会把你治好的。”我抓起自己的水壶,我需要清洗伤口,然后把它包扎起来。“跟我说话,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被偷袭了,动弹不得。我——我在山里看到过他。他当时正在——他和我正在——”她的身体在颤抖。我终于明白了。在沙漠里,我看到的是战争和死亡,而海伦娜看到的是马库斯。“他的两只手,到处乱摸。”她紧闭双眼,两条腿本能地蜷缩起来。

我一定会杀了他,我平静地盘算着。做出这个决定的难度跟早上选定一双靴子一样小。如果海伦娜死了,马库斯就要偿命。

“不能让他们俩赢。如果他们赢了……”海伦娜吃力地坚持说,“战斗,埃利亚斯。你必须战斗下去,你必须赢。”

我用匕首割开她的衬衣,触到她娇嫩的肌肤,让我略有一刻的迟疑。天已经黑了,我只能勉强看到伤口,但能感觉到渗到我手上的温热的血液。

我把水倒在伤口上的时候,海伦娜用她没受伤的那只手抓着我的胳膊。

我拿自己破烂的衬衣为她包扎好伤口,还用上了她睡衣边角上扯下的布条。过了一会儿,她的手软垂下去,失去了知觉。

我的身体极为疲惫,但我从树上扯下藤条,来制作一根背带。海勒不能走,所以我要背着她回黑崖学院。我忙碌的同时,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法拉尔兄弟是在院长的授意下攻击我们的。难怪她在考验开始之前,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她早就在谋划这次伏击。可她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路线的?

我猜,这也不用大费周章。如果她事先知道安古僧会把我丢在绝地荒原,而海伦娜会被放到尖嘴秃鹫的巢里,她就能想到我们返回塞拉的路线,行者山谷是必经之路。但如果她把这些告诉了马库斯和扎克,就意味着他们同谋作弊,恶意谋害我们,这正是安古僧明令禁止的。

安古僧一定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可他们为什么不设法阻止呢?

背带做成,我小心地把海伦娜放进去。她失血过多,皮肤变成骨白色,而且冷得发抖。她的身体感觉很轻,太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