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不可思议(第2/6页)

“我干,我干!让我干吧!”

我不假思索地雀跃起来。能拿到报酬无疑是个喜讯,更让我欢喜不已的却是有幸当上中山先生的助手。要知道,中山先生是一位“耍鸟艺人”呀。

要问耍鸟是怎么回事——

首先,请想象一个小小的竹编鸟笼。装在小小的鸟笼里的,是一只可爱的山雀。从鸟笼的出口往里,大约每隔五厘米就放有一道木梁,而那排木梁的尽头,搭着一座小小的佛龛似的神社。神社里头,自然也有着小小的功德箱,垂着一条系有铃铛的绳子。

耍鸟艺人打开笼门,让小山雀衔住客人的香油钱。衔着钱的小鸟,会蹦蹦跳跳地走过每一道木梁(最后那道木梁甚至还恭敬地添上了神社的牌坊),把钱丢进功德箱里,再用喙轻轻一拽绳子拉响铃铛,然后咚咚咚地跳过神社内的小台阶,打开台阶顶端那扇对开的小门,倏地钻进里头,一眨眼工夫,便能衔出一枚小小的神签来。小鸟继而会将神签解封,再由耍鸟艺人将解了封的签交到客人手里。

每个耍鸟艺人的方式或许都有一些细微的不同,但中山先生所做的,便是上述的这套程序了。

我呢,自从看过一回这样的表演以后,就被那“小鸟求签”的一幕深深地吸引了。在我看来,能像那样操控自由自在的小鸟,实在是太帅了。

“啾啾还精神吗?”

“啊,精神着呢。每天都‘啾啾’地叫个不停来着。”

中山先生家里,养着三只接受训练的小鸟,其中格外活泼的那只便是啾啾了。虽说山雀本就是比较容易被人驯服的鸟类,但啾啾的外向非同寻常,还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它就跳上了我的手指呢。

“明天要在弁天神社庙会上表演,所以早上九点要赶到我家哦。你妈那里嘛,就说跟朋友出去玩了之类吧。”

不用说,满怀期待的我,度过了一个辗转反侧的难眠之夜。

其实,我与中山先生的初次结识,也是拜啾啾所赐。

那是在两个月前的早春时节,我从学校回来的路上发生的事。

我当时刚刚跟结伴而行的朋友分开。正走着,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突然落在了我的头上。

什么呀?

由于来自头顶的奇怪触感,我本能地停下了脚步。就在刚才,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有一小团什么东西从附近公寓二楼的某个窗子里飞了出来。

感到那东西在蠢蠢欲动,我下意识地惊叫起来,并试图用手掌把那东西拍下去。当时我满心惶恐,生怕是被什么诡异的东西蹿上了头顶。

“喂,小兄弟,就那么站着别动!不准动手!”

某处传来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我当即僵在了原地。

我尽量保持脑袋不动,翻着眼珠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衬衣、瘦骨嶙峋的男人,正在那栋公寓的二楼对我喊着话。

“这个,啥东西啊?”

事后,听中山先生说——

当时的我已被吓得气若游丝,对头发里那个蠢动不安的东西怀着强烈的恐惧,用颤抖的声音问了这个问题。

“小鸟啦,小鸟。我这就过去,你老实站着。”

这么说着,中山先生缩回了探出窗外的头。

“小鸟……”

稍稍冷静下来以后,我确实听见了头顶上方犹如吹着小笛子一般的鸟鸣。

虽然我的脑袋绝不至于乱蓬蓬的,像个鸟窝,但对那只小鸟来说,没准还真有什么颇具魅力的地方呢。

要不了多久,中山先生拖着木屐从公寓门口跑了出来。当时的他自然穿着长袖衬衣,但其左臂残缺的事实却显而易见。

“好嘞,小兄弟,别动哟。”

说时迟那时快,中山先生把手一伸。头顶的分量顿时离我而去。

“哎呀,小啾啾!这样可是不行的哟。”中山先生收拢手掌,轻轻抓着一只小鸟说道。他的脸上微泛笑意,让我对这位陌生的大叔感到由衷亲切。

“不好意思啦,小兄弟,都怪我疏忽了。”

说罢,中山先生向我展示了手中小声叫唤着的山雀。

活像戴着帽子似的茶色头顶纹,小珠子一般亮闪闪的黑眼睛——我觉得它真是可爱极了。

“这家伙,是叫啾啾吗?”

“啊,对。刚才,我正在对它进行特训……”

听到特训一词,我不禁大为激动,立刻想到了电视里热播的棒球动画。

“什么特训?是要打败谁吗?”

“不是那样哟。”中山先生像在考虑什么似的,停顿了片刻,才又问道,“既然让你受惊了,就给个优待吧。小兄弟,要不要来看看特训?”

我立马就点了头,继而跟在那位大叔身后,踏上了那栋公寓的楼梯。换了现在的话,跟着素不相识的大人回家倒真是极其危险的事,但那个时代的社会远没有这般险恶,所以我也没存什么戒备之心。

中山先生的家,是那种最普通不过的四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除了一个衣柜和一台黑白电视机,就再没有别的家具了。衣柜上放着个像是箱子的东西,外面盖着发黄的白布。我听见从那里头传来了笛声般细小的鸟鸣,方才知道那是鸟笼。

“这样子的,见过吗?”

中山先生一面说一面用下巴指示着的,正是那个“小鸟求签”的舞台道具。只见屋子一角摆有一张折叠式的桌子,上面放着个神社模型似的东西,模型门口还排列着一道道细小的木梁,就像是微缩版的田径比赛用的跨栏。

后来我才知道,那便是所谓练习用的神社和栖木。

那套东西虽然比正式的表演道具制作得简单粗糙,但像功德箱呀,系有铃铛的拉绳呀,还有对开式小门,这些关键的部分却一应俱全。

“来,好好看着。”中山先生关紧窗子,让啾啾停到了栖木的起点上,“好嘞,啾啾,咱们再来一遍。”

停在栖木上的啾啾,起先只是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似的,频繁地扭动着脖子。然而,一旦中山先生让它衔住一枚十日元硬币,它就忽然像被上了发条似的,噔噔噔地过起栖木来,直至跳到尽头,把那十日元硬币放进了神社门前的功德箱里。

“那么,接下去呢?接下去要怎么做呀?”

那样说着,中山先生用一根细如麦秆的木棒,指了指拉绳。啾啾于是按照指示,衔住粗绳(话虽如此,实际只有毛线搓成的编织绳一般粗细)末端,丁零零地鸣响了铃铛。

“对喽!啾啾真了不起啊!”

那样说着,他从衬衫前胸的口袋里掏出一些碾碎了的花生末来。正要习惯性地伸手递给小鸟时,中山先生看了看我,忽又停下了动作。

“小兄弟,你来喂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