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不可思议(第4/6页)

“喂,浩辅。”生意开场大概一小时的时候,中山先生招手把我叫了过去,在我耳边小声嘱咐道,“别尽是让啾啾一个表演呀。会累垮的哟。”

正如之前所说,中山先生用于表演的小鸟,一共有三只。早在工作刚开始那会儿,他就对我说过——如果光让一只小鸟干活会把它累坏的,所以要做到让每只小鸟按照顺序交替着表演。

“话是这么说……可是,就算我想让小喳它们来干,啾啾也会抢着把钱衔走的。”

“啾啾也真是的,伤脑筋哟。”

听了我的话,中山先生显得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每只小山雀都有自己的名字。我想,中山先生肯定能把它们一一区分开来吧,然而对我来说,除了啾啾以外的山雀,怎么看都是一个样子的,没什么区别。

要说为什么只能区分出啾啾的话,那是因为,它有着一个一目了然的大特征。

它那茶色的头顶纹里,混着一小缕颜色较浅的羽毛,看上去恰好像是数字“1”的形状。

不过,只要看见过一回,就算不通过那个特征,怕是谁都能把啾啾一眼认出来吧。因为,啾啾比任何一只山雀都要活泼,总是静不下来,在鸟笼里跳来跳去。

除此以外,它对工作也特别积极。每次让别的小鸟来衔硬币的时候,它就会来个货真价实的“横插一嘴”,把钱抢走。

“真拿你没办法哪。”

看着啾啾一次次地从笼子里抢着跳出来,中山先生终于无奈地摇摇头,以客人无法听见的声音咕哝道。

直到今天,那天的经历都是我十分珍贵的一段回忆。

它既让我尝到了当上“耍鸟艺人”弟子的滋味,又通过帮大人做生意,让我比朋友们更早地见识了世态炎凉。

不过,那天也发生了一件有些讨厌的事。

我记得,应该是中午前后那会儿吧,来了一个令人十分不快的客人。不对,那个人根本没有求签,所以或许不能称其为客人吧。那只是个过路的香客。

“居然还有人在干这种活计啊!”

我们正在做着生意,冷不丁地,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冒了出来。那是一个身形匀称、头发半白、看上去早已年过六旬的男人。他戴着一副眼镜,那厚厚的镜片,用“啤酒瓶底”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

“做得可真是过分哪。这不是虐待动物是什么哟!”

那人说这话时,啾啾恰好从神社里衔着个签跳了出来。

“这位老爷,您说这些奇怪的话,不是让我为难吗?”对于眼镜老人的话,中山先生生硬地笑着讨好道。

“强行训练这样的小鸟,把它们当作赚钱的工具,这可是实足的压榨呀。”

当时的我,还不太明白“压榨”这个词的含义,但从他的语气中,我多少也猜到了,准不是什么好的意思。

“小鸟多可怜呀。”

真是个爱胡说八道的家伙……我不由得这样想道。

中山先生确实训练了啾啾它们来表演,但至少在我看来,那绝不是强迫性的行为。中山先生是花了百倍的耐心,用启发小孩那样的和蔼口吻,教着啾啾它们学艺。当它们表现出色的时候,他还会给予称赞和褒奖。那样的做法,到底有什么过分的嘛。

“啊,小朋友,你不这么觉得吗?”

见中山先生吞吐不语,眼镜老人转而如此问我。我稍稍一想,答道:“也没有……强行……训练它们呀。”

“哈……这位小朋友,说话也很奇怪嘞。山雀嘛,一般都是生活在山里边的吧。把它们抓了来,还训练它们进行这种表演,你不觉得很过分吗?难道说,是小鸟们一心要学习这个本领,才飞来的吗?”

“这……”

被那么一说,我当即哑口无言。我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的话确实也有一定的道理。

“这位老爷,您就放过我们吧。”我于是向中山先生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而他则以多少显得有些低声下气的口吻,对那眼镜老人如此说道,“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要妨碍像我这样的人的生意吧?”

眼镜老人于是瞥了一眼中山先生的左手,接着“哼”了一声,然后嘟嘟囔囔地嘀咕着什么,转身走了。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扫兴,围观的客人里头,有好几个都一同离去了。

“真是个讨厌的老头子。”待那老人的身影彻底远去,我对中山先生小声说道。

“不管什么事,光拿嘴说都是简单的。”中山先生皱着一张脸,就像嚼着什么苦果似的,然而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

03

不可思议的事,是在几个月后发生的。我记得,那会儿正是秋色渐深、天气骤凉的时候。

那天早晨,我和住在附近的朋友结伴去上学。

我们边走边聊着前一天的电视节目,正要从中山先生住的公寓楼前经过时,像是在等待着我的到来似的,中山先生从窗口探出头来:“浩辅,有点事要跟你说,放了学能来我这里一趟吗?”

中山先生当时的语气,听上去似乎比平时还要烦躁许多,以至于同行的朋友当即问了我:“那个大叔,该不会是流氓吧?”

放学以后,我按照吩咐去了中山先生的家。由于反复敲门无人回应,我便自作主张地推开了门,却看见中山先生正在屋子一角,枕着手臂轻声打鼾。窗外是秋日爽朗的晴空,日照条件恶劣的室内却一片晦暗,有如黄昏。

搞什么呀,把人家叫过来,自己却在睡觉。

我悄悄靠上前去,又发现中山先生的鼻息中,还混杂着些许酒气。原本没有工作的时候,中山先生在大白天喝酒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我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不知是否应该叫醒中山先生的我,决定先跟啾啾它们打个招呼。小山雀们的鸟笼,还同往常一样,放在衣柜的上面,被一块明显泛黄的白布遮盖着。

我轻轻掀起了布罩,笼子里的小鸟当即慌张地在栖木上来回跳了起来。奇怪的是,那里只有两只小鸟,而且头上都没有“1”字形的纹路。

啾啾不在呢。

说不定是在稻草扎的鸟巢里——如此想着,我又从各个角度仔细查看了一番,然而,依旧没有发现它的身影。

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在这样想的时候,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阵叮叮当当的……细小的铃声。

当然,屋里只有一处地方能发出那种声音。那便是一直放在屋角那张桌上、练习用的舞台道具。由于正式场合使用的道具组装起来十分麻烦,所以在小鸟练习的时候,总是使用那个练习台。当然,那里除了比较陈旧、粗糙又有些脏以外,跟正式道具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