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曲家(第2/4页)

“我该知道这些的,”里奥夫说,“我听说过这些运河,当然了。我知道新壤低于海平面。我只是——认为自己还没走到那么远而已。我以为感觉会更加明显些。”

他瞥了瞥他的同伴。“这让你紧张了?”

阿特沃点点头。“唔,一点点。无论如何这是个奇迹,是一项不错的防御工事。”

“防御?”

“我们能控制运河决堤与否,所以任何入侵伊斯冷的军队都只有游过来了。伊斯冷本身倒是处在干燥的高地上。”

“那住在这里的居民怎么办?”

“我们会事先通知他们。每人都知道通往最近的安全之地的路径。相信我。”

“这种事发生过吗?”

“唔。有四次。”

“敌军被阻止了?”

“三次成功了。第四次由戴尔家族的一员率领,而他的子孙如今就居住在伊斯冷。”

“那——那国王——”里奥夫开口道。

“你是在担心那儿有没有人愿意听你卖唱,然后帮你付晚饭钱吧?”

“有一部分,”里奥夫承认道,“但我一路上错过了好多重大消息,甚至连日期都记不清了。”

“现在是特诺斯节。明天是诺午门月的第一天。”

“那我一定是多走了许多天。我是色福特门月启程的。”

“正是国王被害的那个月。”

“能否劳驾您……”里奥夫欲言又止,“能否劳驾您讲讲威廉国王的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可以。他在一次狩猎中被刺客袭击。整队人马无一生还。”

“刺客?哪里的?”

“他们说是海盗。他当时在宜纳海角。”

“那其他王族的人都跟他一起遇难了?”

“他弟弟罗伯特亲王在同一地点遇害。法丝缇娅公主和艾瑟妮公主在卡洛司被谋杀。”

“我没听说过那个地方,”里奥夫说,“离宜纳海角近吗?”

“远着呢。就算马不停蹄也要跑九天时间。”

“真是不可思议的巧合啊。”

“对,是巧合,难道不是?这事根本无法解释。”

“原来如此,”里奥夫说,“那,你能告诉我——现在伊斯冷是谁当权吗?”

阿特沃小声笑起来:“那得看你怎么想了。国王当然存在——查尔斯,威廉国王的儿子,也是人称被圣者触摸过的孩子。必须有人辅佐他执政,而他听到的建议五花八门,朝廷众臣们利用所有机会向他献策。说得最多的要算是教会的护法,其次是威廉的未亡人,查尔斯的母亲。”

“玛蕊莉·戴尔。”

“唔。你也知道点儿事啊。”阿特沃说,“对,如果要挑人来统治克洛史尼,她会是最好的人选。”

“我明白了。”里奥夫说。

“你不担心自己的生存空间?”骑士道,“现在还有你这类特殊人才的位置吗?”

“会有其他赞助人的,”里奥夫回答,“我不是毫无名气的人。启程前我还为格拉斯提的总督大人服务来着。但王室的委托……”接着,他低下头来,“但那太微不足道了,跟这变得混乱不堪的世道相比。”

“至少你还有才华,会作曲子。打起精神来——你会有立足之地的——王后也许会欣赏你的。然后你就等着看开战好了。”

“开战?和谁?”

“寒沙——或者莱芮——或者内战。”

“你在说笑?”

阿特沃耸耸肩:“我对这类事很敏感。当今混沌一片,正需要用战争来理顺。”

“圣布莱特啊,千万不要!”

“你不喜欢进行曲?”

“我一首也没听过。你会唱吗?”

“我?唱歌?除非你的骡子突然变作军马。”

“呃,唉,”里奥夫叹道,“只是突发奇想罢了。”

他们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一阵薄雾随着夜晚一同来临,雾里还残存着夕阳的蔷薇红。远方传来牛的“哞哞”之声。空气里有干草与迷迭香的气息,偶尔拂过的微风也让人心神不宁。

“我们今晚能到伊斯冷吗?”里奥夫问。

“除非走个通宵,可我不太愿意。”阿特沃回答。他显得有些烦乱,像是在搜索着什么。“就在前方道路和运河相交处,有一个小镇。我知道那里有间客栈。我们先去住一晚上,明天早早启程,便会在正午时分赶到伊斯冷了。”

“有什么不对劲吗?”

阿特沃耸耸肩:“大概是我神经过敏。多半没什么事,就像你这样。”

“我们相遇的时候你是否在找寻什么特别之物?”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在留意那些反常的事。比如你。”

“那现在有什么反常的事?”

“你凭什么这么问?”

“呃,只不过有些——凭你的表情。”

“一个吟游诗人能从我脸上看出什么?”

里奥夫挠了挠下巴:“我说过,我不是吟游诗人,我是作曲家。你还问过两者的不同呢。吟游诗人——是在各处游走的人,靠唱唱歌儿跳跳乡村舞等为生。”

“而你是为国王的人唱歌跳舞。”

“还有更多的事呢。你是这一带的人?跳过舞吗?”

“唔。”

“吟游诗人一般是四人同游。两人弹奏克洛琴,一人吹笛,一人边敲手鼓边唱歌。”

“我也跟你同游了很久啊。”

“有首曲子叫《达尔维斯的美丽少女》。你听过没?”

阿特沃看上去有些吃惊:“知道,那是翡由萨节的必唱曲目。”

“你想象一下,一个克洛琴手奏乐,接着另一个加进来合奏,不一会儿曲调便丰润起来。然后第三个也加入进来,最后还有歌手。你想想四种声音融洽一堂,那种旋律对位彼此交相辉映的场景。”

“我不懂旋律对位,只知道那歌儿。”

“也不错啊。现在只需要想象一下十把克洛琴、两支风笛、一支长笛、一支主风笛,而且所有乐器的旋律高低都有不同。”

“大概跟畜棚场里各种动物的嗷嗷乱叫差不多吧。”

“只要曲子作得漂亮,而音乐家们也尽心尽力分毫不差地演奏,那就是和谐,就是天籁。我听得清清楚楚,她就栖息在我脑海里。在每支曲子被演奏之前我都能想象得出她的身形,阿特沃阁下,包括别人脑子里的事,我也能猜想一二。一定有什么在困扰着你。可否借问一下是什么事?”

骑士摇摇头。“你真是个怪人,里奥维吉德·埃肯扎尔。不过,呃,对——我提到过的那个小镇,布鲁格——就在前面。你那双音乐家的耳朵又听到了些什么?”

里奥夫集中精力。“遥远处有绵羊在咩咩叫。还有奶牛和黑鸟。”

“可是,现在应该听到孩子们的叫喊,妇人对丢了工作成天以麦酒度日的丈夫的数落,还有工地里的铃声与号角声,工人们的闲聊。但此刻完全静寂一片。”骑士猛嗅了一口空气,“也没有炊烟的气息,而风却是吹向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