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疯狼(第2/3页)

罗伯特又给自己倒了些酒,浅抿一口,目光转回尼尔身上。

“来说我的问题。假设你觉得某个人是你们之中的那棵黑树,是真正的恶棍,是渴望杀戮的疯狼。那你又为何觉得他能保证,比方说,一位年轻女性的安全?”

“因为他只为自己活着,”尼尔回答,“不会有更崇高的目标。所以我能肯定,他绝不会牺牲自己。”

“真的吗?就算出于怨恨或者复仇也不会?我是说,我们总有一天会死。无法避免,不是吗?我们假设这个人有野心,又发现前方的阻碍,唔,是他不可能克服的。如果一个人没法继承他垂涎已久的房子,他难道不会烧掉它?这难道不正是你描述的那种人的做法吗?”

“我听厌了,”尼尔说,“假如安妮出了任何意外,你别想死得太痛快。”

“她会发出什么信号?我很想知道。你们怎么才能知道她没事?”

“会有信号的,”尼尔断然道,“这边能看到的信号。如果我们在日落前没有看到它,我就砍断你的一根手指,送去给你的手下。直到她获得自由,或者被证实死亡为止。”

“等这事结束,安妮和我结为挚友之后,你就会发觉自己做的事有多蠢了。你觉得一个威胁自己君主的骑士会有什么下场?”

“眼下,”尼尔说,“这不需要我来操心。等到那时,我会欣然接受女王授予的任何命运。”

“你当然会啦。”罗伯特讥讽道。

罗伯特抬头看着天空,挤出一个微笑,“你还没问过你的前任主子玛蕊莉的事呢。你不好奇吗?”

“好奇得很,”尼尔答道,“我没问她的事,是因为我没有理由相信你说的任何话。无论你告诉我什么,我都会怀疑。还是等我自己去查明真相吧。”

“假如她抱怨我待她不好呢?假如一切都很顺利——我让位,安妮登基——可玛蕊莉还要抗议自己遭受的待遇呢?”

“那你和我就可以对疯狼的话题再做一番讨论了。”

罗伯特喝光了杯里的酒,便再次伸手去拿酒瓶。他正想倒酒,却发现瓶子空了。

“这儿肯定还有酒吧。”他大声说道。

尼尔点头示意,阿特沃的侍从之一便匆忙取酒去了。

“你的这些感觉,”罗伯特问道,“跟法丝缇娅无关,是吗?真希望不是这么回事。”

直到刚才,尼尔都尽量以最轻蔑的态度看待罗伯特。这样很好,因为这让他能控制住对眼前这个人的杀意想法。可如今怒意正节节高涨,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强行按捺下去。

“真是场悲剧,”罗伯特说,“还有可怜的艾瑟妮,眼看就要嫁人了。要是威廉有点脑子该多好。”

“你凭什么指责国王?”尼尔问。

“他强迫朝议会把他的子女定为合法继承人。他难道就想象不到,这会令她们变成靶子?”

“谁的靶子,罗伯特亲王吗?”尼尔问,“篡位者的靶子?”

罗伯特重重叹息一声,“你想影射什么,尼尔爵士?”

“我觉得在影射什么的人是你才对,罗伯特亲王。”

罗伯特身体前倾,声音压得很低,“皇家制品的感觉如何?跟那些下等品种不一样吧?我一直这么觉得。可她们总是又跳又叫,跟牲畜似的,对吧?”

“闭嘴。”尼尔咬着牙说。

“别会错意了,法丝缇娅确实需要个大‘家伙’。她看上去就像是那类型的,喜欢别人从后面来,跟狗儿似的趴在地上。是这么回事吧?”

尼尔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变得刺耳,世界也随着狂怒的到来换上了明亮的边框。他的手已经握住了那把咒文剑的剑柄。

“你该闭嘴了。”尼尔说。

男孩拿着另一瓶酒跑了过来。

“这能让我安静下来。”罗伯特说。可他接过酒瓶后,却突然起身,把它朝男孩的脑袋上砸了个粉碎。

时间的流逝似乎变得极其缓慢:沉重的玻璃瓶在那侍从的鬓角上撞碎,鲜血飞溅。尼尔看到一只眼睛从眼窝中迸出,那颅骨也在冲击下变了形。与此同时,他看到罗伯特伸手去拔男孩的剑。

尼尔变得愉快起来。愉快,是因为咒文剑嗡鸣着出了鞘,而他也扑了过去。罗伯特把垂死的侍从扭到身前,可剑刃却穿透了那具尸体,深深没入了亲王的身体。尼尔感到一阵怪异的震颤,简直像是武器本身发出的抗议,他的手指反射式地松开了剑柄。

借着眼角的余光,他看到了罗伯特挥来的拳头,仍旧握着剩下三分之一的酒瓶。他不假思索地抬起手。

太晚了。脑袋的侧面在强烈的震荡下仿佛爆裂开来。他被这一击打倒在地,仅靠愤怒支撑着意识,可等他爬起身,罗伯特已经在两码开外,握着咒文剑,脸上挂着恶魔般的做作笑容。

头晕眼花的尼尔伸手去拔匕首,心里却很清楚,要对抗这把魔法利剑,它可帮不上什么忙。

可这时却有一支箭射中了亲王胸口高处,接着又是一支,罗伯特蹒跚后退几步,高喊一声,身体越过堤坝落入水中。尼尔磕磕绊绊地追了过去,手中紧握匕首。

阿特沃的手下在堤坝边抓住了他,不让他跳进离地八码高的水里。

“不,你这蠢货,”阿特沃喊道,“让我的弓箭手解决他。”

尼尔奋力挣扎,可鲜血已经填满了他的一只眼睛,他的肌肉也松弛得可怕。

“不!”他大叫道。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死寂。他们等待着亲王浮上水面,看他是死是活。

可过了很久,他还是没浮上来。于是阿特沃派人下水打捞,却一无所获。

那天晚上,冰冷的雾气自河面升起,可鹈鹕塔却高耸于迷雾之上,黑色的北侧塔身清晰可见。

“就算她点亮了灯,”尼尔说着,用一块干净的布片按住头部的伤口,“也只代表她在严刑拷打下说出了信号。”

“嗯,”阿特沃赞同道,“只有灯不亮起来才有意义。”

“你比较希望这样,不是吗?”尼尔吼道,“要是死在罗伯特的人手上,安妮就比活着的时候对你更有用了——至少在你知道她的想法之后。”

阿特沃沉默半晌,然后灌了一口他放在旁边桌上的绿玻璃瓶里的东西。两人坐在这座烧毁过半的眉棱塔的上层,等待着安妮的信号。

他把瓶子递给尼尔。

“我可不会装出今早和她相处愉快的样子,”公爵说,“她的力量探进了我的身体。我能感觉到。她是怎么了,尼尔爵士?这女孩变成了什么?”

尼尔耸耸肩,接过瓶子。“她母亲把她送去了圣塞尔修女院。这样说你明白了么?”

阿特沃怀疑地瞪着他。尼尔喝下一口酒,尝到了火焰、泥炭和海藻的味道。他吃惊地看着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