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4页)

“到达萨克利卡特城之前,我们将绕道鱼鳍群岛,经过若干新科罗布森的产业。都是些海洋设施。公众并不知道它们的存在。眼下,我本可把你们关进舱室。但你们也许会从舷窗里看到什么东西,我宁愿不要因此而弄得谣言四起。所以你们可以自由登上尾楼甲板。但是,但是我恳求你们,作为爱国的好公民,今晚看到的一切,都得保守秘密。明白吗?”

一阵略带敬畏的沉默令贝莉丝感到厌恶。他在用夸夸其谈麻醉他们,她一边想,一边轻蔑地扭过头去。

波浪间偶有形似獠牙的岩石,但没什么更特别的。大多数乘客聚集在船尾,热切地眺望着水面。

贝莉丝的视线集中在地平线上,令她恼火的是,这里并非只有她人。

“你觉得我们看到它的时候,能认得出来吗?”一个大嗓门的陌生女人问道,贝莉丝不予理睬。

天黑了,而且冷得厉害,一部分乘客已经回到下面。高低起伏的鱼鳍群岛在地平线上时隐时现。贝莉丝呷着温酒取暖。她感觉无聊起来,开始观察水手,而不再看海面。

早上两点左右,仅剩一半乘客仍留在甲板上,这时,东方出现了某种物体。

“诸神在上。”约翰尼斯低语道。

最初的一段时间内,它始终是一团既令人生畏,又难以辨识的黑影。然后,随着他们逐渐接近,贝莉丝发现那是耸立在海水中的一座黑色巨塔,塔顶闪烁着一团夹杂油污的火焰。

他们几乎就在它跟前经过。大约一英里远。贝莉丝瞠目结舌。

那是悬在海面上的一座半台。这庞然大物超过两百英尺见方,其重量悉数承载于三根硕大的金属支架上。贝莉丝听见它砰砰作作响。

波浪拍打着支架。平台在天空中映出的轮廓像城市一样纷繁复杂。三根柱脚上方是一簇簇看似凌乱的尖顶,而吊车就像移动的手爪;最顶端是由高架桁粱构成的巨塔,不时有火焰从那上面滴落。魔法能量的涟漪扭曲了火焰上方的空间。平台下的阴影里,一条硕大的金属管道插入海中,层层叠叠的内部结构中闪烁着光芒。

‘嘉罢在上,这究竟是什么?”贝莉丝倒抽了一口气说。

面对这奇特而壮观的景象,乘客们像白痴一样张大了嘴。

鱼鳍群岛最南端的山脊已成为远方的黑影。平台底下有一群狰狞的影子:铁甲巡逻船。其中一艘的甲板上忽明忽暗,发出一串复杂的灯光信号,“女舞神号”的舰桥也打出一阵灯光作为回应。

巨大的建筑物上响起一声汽笛。

此刻他们已经离它远去。贝莉丝看着它一边喷吐火焰,一边渐渐缩小。

约翰尼斯依然纹丝不动,充满了惊愕。

“我不知道啊。”他缓缓地说。贝莉丝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他们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海中那个庞然大物上,直到再也看不清楚为止。

等它消失之后,他们在沉默中走向过道。快要到达舱室门口时,后面有人大声呼喊。

“又是一座!”

没错。数英里之外,又有一座巨型平台。

它比先前那座更大,耸立在四根饱经风霜的水泥支柱上。这座平台结构比较稀疏,每个角上各有一栋低矮粗壮的塔楼,边缘还有一台大型起重机。那建筑仿佛活物一般发出隆隆的吼声。

又有闪烁的灯光信号从护卫船上发出,“女舞神号”再次作出应答。

起风了,天空阴冷如铁。当“女舞神号”于黑暗中悄然驶过,这座矗立于荒凉大海中的巨型建筑发出阵阵咆哮。

贝莉丝和约翰尼斯又等了一小时,冻得双手发麻,呼吸化作阵阵翻滚的水汽,但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出现。他们只看见海水,还有散布各处的鱼鳍群岛,形如锯齿,黑暗无光。

一七七九年,艾洛拉月五日,锁链日。女舞神号。
今天早晨我一进船长办公室,就知道有什么事惹恼了他。他咬牙切齿,表情愤恨。
“科德万小姐,”他说,“数小时后,我们即将到达萨克利卡特城。其他乘客和船员将获准离开几个小时,但恐怕你没有这样奢侈的待遇。”
他的语气冷淡而危险。他桌上的物品都已清理干净。这让我感到不安,但也无法解释为何如此。通常他总是被大堆杂物包围着。缺少这些,我们之间便没有了缓冲。
“我将会见萨克利卡特联邦的代表,由你来当翻译。你曾跟商界代表共事,了解他们的规矩。你把我的话译成萨克利卡特螯虾人的语言,对方的翻译员则把他们的代表所说的译成拉贾莫语。你要仔细听,核实他的翻译,而他也会听你的。这将能确保双方的忠实性。但你不是参与者。我说得够明白吗?”他好像教师一样强调重点,“我们之间所说的话,你要当作没有听过。你只是传声筒而已。你什么都没听见。”
我看着那混蛋的眼睛。
“我们将讨论最高级别的安全事务。科德万小姐,在一艘船上,几乎没有秘密可言。记住我的话。”他朝我探出身子,“要是你跟任何人提及讨论内容——我的军官,你那个呕吐不止的修女,或者你的密友提尔弗莱博士——我都会知道。”
毫无疑问,不用说你也明白,我很震惊。
迄今为止,我都避免与船长正面冲突,但怒气使他任性冲动。我不会向他示弱。跟无论何时都得忍气吞声相比,几个月的交恶不算是太大的代价。
除此之外,我也很愤怒。
我的语调冷若冰霜。
“船长,当你提供给我职位的时候,我们就谈过这些。我的记录和推荐材料都很干净。现在你却对我提出质疑,这与你的身份不符。”我充满威严,“我不是被强拉上船的十七岁小毛孩,能让你随便威胁,先生。我会按照合同完成工作,你不该对我的专业性表示怀疑。”
我不清楚,也不在乎是什么惹他生气。就让诸神烂掉那混蛋的皮囊吧。
此刻,我坐在“呕吐不止的修女”身边——不过说实话她似乎好一点儿了,甚至讪笑着说要在回避日组织礼拜——写完这封信。我们正接近萨克利卡特,在那里,我有机会把封好的信留下,让路过的新科罗布森船只带走。你将收到这篇长长的道别,而且仅迟到几周而已。还不算太糟。但愿它顺利寄到你处。
我想念你,但愿你也同样想念我。若是没有这种联系渠道,我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你下次再收到我的消息至少得过一年,等到又一艘船冒着蒸汽,鼓着风帆驶入新艾斯培林的港口,到那时,想象一下我的模样吧!毫无疑问,我的头发会变长,蓬头垢面,衣不覆体,浑身印满符文,好像原始部落的巫医!如果到时候我仍记得怎样写字,便会再写信给你,告诉你我的经历,并询问家乡城市中状况如何。而你也许会回信,告诉我一切安好,可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