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4页)

莱维先生靠在椅背上,上下打量着她。

“一位朋友极力推荐了你。”

亨利。

“他告诉我们,你为我们发了好几个月的传单。阿努克也说你昨天的表现很沉着。”

伊莎贝尔瞥了瞥那个女人——阿努克——只见对方点了点头表示回应。“为了我们的事业,我愿意做任何事情。”伊莎贝尔回答。她的胸口因为充满了期待而紧绷了起来,她从未想过自己一路走来会在入口处被这个与自己同仇敌忾的组织所否认。

最终,莱维先生开了口:“你需要一些伪造文件,一个新的身份。我们会为你做好这些的,不过还得花上一些时间。”

伊莎贝尔猛地吸了一口气。她被接纳了!房间里似乎充斥着一种宿命感。她现在能够做些大事了,她心里清楚。

“目前,纳粹还处于妄自尊大的状态中,不相信任何针对他们的抵抗行动能够取得成功。”莱维说,“但他们会见识到的……他们会见识到的,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面临的危险就会进一步增加。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你与我们有关。任何人都不行,包括你的家人。这既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也是为了你自己。”

对伊莎贝尔来说,隐瞒自己的行动并不是什么难事,没有人会格外在意她去了哪里或是正在做些什么。“好的。”她一口答应了下来,“所以……我要做些什么?”

阿努克离开墙边,穿过屋子,迈过地板上堆着的一叠“恐怖主义文件”。伊莎贝尔看不清上面的标题——内容讲的是英国皇家空军轰炸汉堡和柏林的事情。她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扑克牌大小的包裹,外面包裹着皱皱巴巴的黄褐色包装纸,还绑着一根麻绳。“你把这个东西送到安布瓦斯老城区的烟草店去,就是城堡脚下的那一家。明天下午四点之前必须送达。”她把包裹连同一张半截的五法郎纸币一起递给了伊莎贝尔。“把这张纸币交给他。如果他拿出了另一半,就把包裹留下,然后离开。别回头,也不要和他说话。”

接过包裹和纸币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尖锐而又短促的敲门声,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大家彼此交换着眼神。伊莎贝尔敏锐地联想到,这是一份危险的差事。门的另一边很有可能站着一个警察,或是一个纳粹。

紧接着又是三下敲门声。

莱维先生心平气和地点了点头。

门打开了,一个长着椭圆形脑袋、满脸老年斑的胖男人走了进来。“我发现他在四处乱晃。”那个老男人边说边站到了一边,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还穿着飞行服的英国皇家空军飞行员。

“我的天哪。”伊莎贝尔低声叫道。阿努克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

“哪里都有他们。”阿努克压低了嗓门说,“从天而降。”她僵硬地笑着讲起了笑话,“入侵者,德国监狱的逃犯,还有坠机的飞行员。”

伊莎贝尔凝视着这个飞行员。所有人都知道,帮助英国飞行员是要接受刑罚的。城里的公告栏上到处都贴着这样的警示:入狱或是死刑。

“给他找几件衣服来。”莱维说。

那个老人转身对着飞行员说起话来。

显然,对方不会说法语。

“他们会给你找几件衣服来。”伊莎贝尔说。

房间里的人突然沉默了,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自己。

“你会说英语?”阿努克小声问道。

“还过得去吧,我在瑞士的女子精修学校里上过两年学。”

又是一阵沉默。不一会儿,莱维打破了僵局,“告诉那个飞行员,我们会把他藏起来,直到我们为他找到离开法国的途径。”

“你们能做到吗?”伊莎贝尔问。

“现在还不行。”阿努克回答,“当然了,别告诉他这一点。你只要告诉他,我们和他是同一战线上的,而且他现在是安全的——相对安全——叫他照我们的话去做就好了。”

伊莎贝尔走向那个飞行员。靠近他的身边时,她看到他的脸上满是擦伤的痕迹,飞行服的袖子还被某种东西扯破了。她十分确信他发际线边缘那些深色的印记是已经干涸了的血渍。她心想:他在德国人的头顶上丢过炸弹。

“我们并非所有人都是消极被动的。”她对那个年轻人说。

“你会说英语。”他回答,“感谢上帝。我的飞机四天前坠毁了。自从那时起,我就一直蜷缩在角落里。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直到这个男人把我拽了起来,拖到了这里。你们会帮我吗?”

她点了点头。

“怎么帮?你们能送我回家吗?”

“我还不能给你答案。你只要按照他们的话去做就好了。还有,这位先生?”

“什么事,夫人?”

“他们是在冒着生命危险帮助你,你能理解吗?”

他点了点头。

伊莎贝尔朝着自己的新同事们转过头去,“他明白了,会按你们的话去做的。”

“谢谢,伊莎贝尔。”莱维说,“你从安布瓦斯回来之后我们去哪儿找你?”

听到这个问题,伊莎贝尔马上给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备感惊讶的答案。“书店。”她坚定地回答,“我要重新开业。”

莱维看了她一眼,“你父亲会怎么说?我记得他是因为不想按照纳粹的意愿去卖书才关张的。”

“我的父亲正在为纳粹卖命。”她怨恨地回答,“他的意见算不上什么。他让我去找份工作,这就是我的工作,你们所有人都能随时找到我。这是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是的。”莱维附和道,尽管他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并不是十分的认可,“很好。等我们一做好新的身份证,就会派阿努克把你的新文件送过去的。我们需要你的一张照片。”他眯起了眼睛,“还有,伊莎贝尔,请允许我暂时做回一个老头,提醒你一下,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做个冲动的年轻姑娘了。你知道我和你的父亲是朋友——或者在他显露出他的本色之前曾经是他的朋友——所以你的故事我听了很多年。现在应该是你长大成人、学会听话的时候了。无论怎样,绝无例外。这既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也是为了我们考虑。”

想到他竟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讲出这样的话来,伊莎贝尔感到有些局促不安,“当然。”

“还有,如果你被抓了。”阿努克说,“他们会把你当作一个女人来对待。你明白吗?他们会对我们做出一些特殊的……让人不愉快的举动。”

伊莎贝尔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她也曾想过——草草地——锒铛入狱或是遭到处决的后果,可这却是她从未考虑过的事情。当然了,她应该想到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