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3/4页)

南瓜看来沮丧万分,不只是为了她的手指。但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却冲进过道,跑出去了。

我进门时,妈妈正坐在桌前。她刚要把烟丝塞进烟斗,但想了想又搁下了。账本架顶端的玻璃盒里有一架漂亮的西式钟。妈妈不时地看一看它,过了几分钟她还没有对我说话。我只好开口:“妈妈,很抱歉打扰您,但听说您要见我。”

“医生迟到了,”她说,“我们要等他。”

我以为她说的是螃蟹医生,他来艺馆谈我“水扬”的安排。我没有料到这事,心头一震。妈妈抚摸着“多久”打发时间,“多久”很快就不耐烦了,轻轻地咕噜起来。

终于我听到女仆在楼下前厅招呼客人的声音,妈妈便下楼去。几分钟后,她又上来,随她一起上来的根本不是螃蟹医生,而是一个年轻得多的人,长着一头柔顺银发,提一个皮包。

“就是这个姑娘。”妈妈对他说。

我向年轻医生鞠了一躬,他也还了一礼。

“夫人,”他对妈妈说,“我们在哪……?”

妈妈对他说这间屋子就好。我看到她关门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她开始来松我的腰带,解下来后折放在桌子上。接着她从我肩上脱去和服,挂在屋角的衣架上。我穿着黄色衬袍站在那里,尽可能让自己镇静些,但妈妈来动手解我衬袍的腰带时,我忍不住用手臂阻拦她,可是她像男爵那样一把推开,这让我觉得恶心。她除去我的腰带后,就伸手进来扯我的腰卷——第二次了,就像在箱根发生的一样。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不过她没有像男爵那样拉开我的衬袍,而是把它披在我身上,让我去垫子上躺着。

医生跪在我脚边,道了声歉,卷起我的衬袍,露出我的双腿。豆叶已经告诉了我一些有关“水扬”的事,但看来我还得多学点。难道竞价结束了吗?这个年轻医生是胜利者?那螃蟹医生和延呢?我甚至想到会不会是妈妈故意阴谋破坏豆叶的计划。年轻医生调整了一下我腿的位置,把手伸进我双腿之间,我已经发现他的手和会长的一样光滑优雅。我觉得羞愧难当,无处躲藏,简直就想把脸遮起来。我想把腿合起来,但又担心这会给他的工作造成困难,反而延长了时间。我躺在那里,双眼紧闭,屏住呼吸。感觉就像“多久”喉咙里卡了一根针,阿姨扳开它的嘴,妈妈把手指伸进它喉咙去。有一刻我觉得医生把两只手都伸到我腿间了,但终于他把手拔了出来,盖好我的袍子。我睁开眼睛,看见他正用一块布擦手。

“姑娘白璧无瑕。”他说。

“噢,是个好消息!”妈妈回答说,“会出很多血吗?”

“完全不会出血。我只用目测的方法。”

“不,我说的是‘水扬’的时候。”

“说不好。我想就是寻常的量吧。”

年轻的银发医生走后,妈妈帮我穿上衣服,命我坐在桌旁。她突然二话不说,揪住我的耳垂用力拉,我叫了起来。她这样抓着我,把我的脑袋凑到她的脑袋前,说道:“小姑娘,你是个非常值钱的货色。我低估你了。好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你一定要知道以后我会牢牢看着你的。男人想要你,就得付一大笔钱。听明白了吗?”

“是,夫人。”我说。当然啰,她把我耳朵拉得这么惨,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会说“是”的。

“如果你把自己白白地给了男人,你就是在欺骗我们艺馆。你欠了债,我会到你这里讨回来。我指的不止是这件事!”说到这里,妈妈空余的那只手的手指擦着手掌发出一种可怕的咯咯声。

“男人要付出代价,”她接着说,“就是和你说说话,他们也要付钱。要是我发现你偷溜出去找男人,哪怕只是讲几句话……”她终于想停当了,又狠命拽了我一下耳垂才放手。

我好容易才喘过气来,觉得能开口了,我说:“妈妈……我没有做惹您生气的事!”

“现在还没有。如果你够聪明,你就不会做。”

我打算告退,但妈妈叫住我。她倒了倒烟袋,尽管烟袋是空的,然后把烟丝塞进去点燃,说道:“我决定了。你在艺馆的地位要变动一下了。”

我吃了一惊,正想说些什么,但妈妈阻止了我。

“下周你和我要举行一个仪式。那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和我亲生的一样。我决定收养你了。有朝一日,艺馆就是你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太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妈妈一直滔滔不绝,告诉我作为艺馆的女儿,我就要在某一天搬进初桃和南瓜住的大房间里去,而她们要搬来我现在住的小房间。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但慢慢领会到当了妈妈的女儿,我就不用在初桃的暴虐下挣扎了。这一直是豆叶的计划,但我从未想过能成真。妈妈继续训诫我。我看着她耷拉的嘴唇和黄色的眼睛,她也许是个恶婆娘,但成为这个恶婆娘的女儿,我就被放到初桃够不着的架子上了。

说到一半,门拉开了,初桃站在过道上。

“你有什么事?”妈妈说,“我正忙着。”

“出去,”她对我说,“我有话和妈妈说。”

“如果你要和我说话,”妈妈说,“你就要问小百合,看她是不是高兴离开。”

“小百合,请你行行好,离开吧。”初桃冷嘲热讽地说。

我生平第一次,和她顶嘴却不怕她来惩罚我。

“如果妈妈让我出去,我就出去。”我对她说。

“妈妈,你能不能行行好,让这个笨蛋小姐走开?”初桃说。

“别烦人了!”妈妈对她说,“进来,跟我说你有什么事。”

初桃不喜欢这样,但她还是进来坐在桌前。她坐在我和妈妈中间,离我很近,我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可怜的南瓜刚才非常沮丧地跑来找我,”她开始说道,“我答应她来和您说说。她告诉我一件奇怪的事。她说,‘哦,初桃!妈妈改变主意了!’但我告诉她我怀疑这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她指什么。我最近当然没有改变什么主意。”

“我就是这样对她说的,说您不会收回说过的话。妈妈,但我想如果您自己跟她说,她会觉得更好些。”

“告诉她什么?”

“您没有改变要收养她的主意。”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首先我根本没有要收养她的念头。”

我听了这话,心里一阵痛苦,忍不住想到南瓜从楼梯上冲下来时难过的样子……难怪如此,因为现在谁也说不准她今后的命运将会如何。初桃挂着微笑的脸看起来像是件精美的瓷器,但妈妈的话就像石头一样砸向她。她怨恨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