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阴谋(第3/5页)

翟奎随手扒了扒,一段拱璧蓝,一段泥金黄,一段樱桃红,一段银鼠灰。这后两段给小小做两身裙袄倒挺适合,就对小昌子说:“这事我算答应你了,不过撂句话给你,以后这类没边没际的烂事别兜揽,犯不着。”

小昌子心里嘀咕,这怎么是烂事?古语说,成人一桩亲事,胜造七级浮屠。可小昌子不能说,不敢说。翟大管家多谨慎的人,说了,十有八九不答应。小昌子鸡啄米似的冲翟奎点头:“爷的话小的记下了,这回全怪小的多事,以后再不敢了,谢爷成全!谢爷成全!”

房小亭得到小昌子回信,高兴得一蹦三尺高。第二天他到他姨夫店里,用独轮木轱辘车装了十几匹绸缎,由车夫推着,一路“吱吱咯咯”推到康府。

黄精认识房公子了,见他车上装着满满当当的绸缎,心想小昌子没有骗他,还真是一个做大生意的,上前招呼道:“是房爷嘛,可有什么要小的效劳?”

房小亭望望他,心想,你今儿算是乖巧了,你要再那么大尾巴扬扬的,日后房某一脚把你个狗奴才踢到城濠里去!鼻里同时哼哼:“我找昌爷。”

小昌子正在听事屋处理事情,见房小亭进来,吓一跳。房公子鼻里插葱,装大象了!行头都是刚置的,从头新到脚,右手摇一把撒金川扇,左手背在后面,一根怀表链子在胸襟前亮烁烁发光。整个看上去,潇洒,英俊,儒雅,气派,十足一副走过天下大码头的儒商派头。

小昌子向他连翘大拇指:“了不得,房公子让小昌子开眼了!”

房小亭撇撇嘴:“这倒大惊小怪啦?真正让你刮目相看的还在后面呢!”

听事屋里临时搭起几张铺板,十几匹绸缎摆下来。翟奎让人一房一院通知,请女眷们过来看看。女人们天天被拘在四角高高的深院,心里都闷得很,如今冒出个绸缎商送料子上门,个个高高兴兴地扶着丫环赶过来看。蓝姨倒没多大兴趣,老爷明儿个带戏班进京为乾隆爷祝寿,她跟守诚在做出发前的准备,事情千头万绪,忙乱得很,因此过来稍转了转,见有些料子确实很好,关照翟奎把各人看得满意的记下,改日请房掌柜送货过来,临末跟各房媳妇小姐们打了个招呼,就忙去了。

陈碧水是带着郑玉娥一起来的。长期以来,陈碧水总缩在禄字院里不见人,但今天翟管家通知她了,不好不来,于是把郑玉娥拖着相陪。

修竹雨与罗影来得最早,见陈碧水与郑玉娥进门,立刻客客气气打招呼。陈碧水见罗影挺着大肚子,心里不由五味翻腾,但表面上还不得不嘘寒问暖,客客气气。

可郑玉娥就不行了,始终缩手缩脚坑着头。

小昌子帮着料理铺位,两眼不时瞄着门口,见大小姐迟迟不来,不由暗想,大小姐虽性格内向,不爱见人,但按房公子说的,今天应该第一个到才对,怎么不见身影?

陈碧水和修竹雨将摊在铺板上的各色料子看了半天,要小昌子记下几种之后送来,最后都先先后后走了。小昌子见听事屋再没别人,忍不住问房小亭:“怎么回事?”

房小亭尖白的下巴往高处一扬:“笑话,大小姐乃仙姿玉质,豪门千金,这里人多嘈杂,怎肯轻易抛头露面?她跟我约定,要我过去见她!”

小昌子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问:“你什么时候去?”

“什么时候?当然现在啦!”房小亭说着,将一块早准备好的缎料往腋下一夹,对小昌子说,“劳驾,给我带下路呀!”

小昌子指指他腋下问:“这干什么?”

“带给大小姐呀。她要的。”

小昌子朝他脸上望望,往门外走。

房小亭跟着小昌子一边往前走,一边情不自禁地朝两边看。康府真大呀,院落一进捱一进,重门叠户,云墙花窗,幽巷深道,雕檐画角,真是迷宫一般。猛抬头,见自己落在后面了,连忙轻脚疾步跟上去,生怕小昌子发现了他的异样把他看轻。转而又想,今儿也大可不必细看,等明儿做了康府的娇客快婿,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他小昌子没准儿跟在屁股后面替他摇扇子呢!

出火巷,进入一个月洞门,一个守门的婆子把小昌子与房小亭拦住。房小亭知道,这豪门富家,小姐住处都是禁地,闲人不得进入,于是上前对婆子说:“我是小姐的客人,她急着要我送几段料子给她,并且有话对我交代,误了大事你担待不起呀。”

守门婆子被他一哄,站到边上去了。房小亭扬长而进,见里面朱楼秀幕,幽廊净室,花木明丽芬芳,很是兴奋,扭脸对小昌子说:“你回吧,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就撂下小昌子,一个人往里走了。

房小亭进入一方龟背式天井,碰到一个翠衣绿裳的女孩从朱楼上下来。凝神细看,天呀,竟是那天陪大小姐郊外踏青的丫环,连忙笑盈盈上前:“大小姐在里面吗?”

丫环愣愣地望住他:“你找我们大小姐?”

“对呀。”

“请问什么事?”

房小亭微笑道:“对不起,这不能对你讲,反正是一件很要紧的事。”

丫环疑惑地望住房小亭,小声道:“请你稍等。”低头往里走去。

房小亭哪里肯等,觍着笑脸一步不落地跟进去。到了一间书房,见大小姐正坐在里面看书,没等丫环开口,连忙抢先发话:“不好意思,在下未蒙小姐金允,贸然闯入兰室,实在有失礼仪,万乞小姐开恩恕罪!”

舒媛怔怔然,疑为梦境,脸一热,一点红从双颊升起,一时手足失措,目光迷乱。

房小亭要的就是这番情状,扭脸对瞪眼在旁的丫环说:“你去吧,我有话跟小姐说。”

丫环望望房小亭,望望舒媛。

房小亭笑了:“怎么,不敢离开?”

舒媛目光低下,轻声道:“没事,你去吧。”

房小亭见丫环已去,觉得机不可失,连忙上前一步道:“谢小姐不究冒犯之罪!

在下房小亭,一介书生,世居杭州,协助家严经营丝绸。近日来此锦绣宝地,一者受家严嘱托,考察市场;二者祈望交结名士,历练学习,以求来日成就大业。不料老天作伐,郊外踏青得遇小姐,使在下乱了方寸。之后想想,也怪小姐——不,这怎么可以怪小姐呢?小姐冰清玉洁,丽质仙姿,何罪之有?可小姐呀,就你的容颜,你的仙姿,你的气质,一下使在下魂丢了!心醉了!自那日起,天天由不得不想小姐,念小姐,小姐的身影时时刻刻在眼前浮现,日常所有的俗务琐事懒得理会。在下也知道,身为须眉男儿,应以事业为重,不应过多沉溺儿女情长,况且此属萍踪浪迹,一厢情愿,不足为据,应狠心割舍才是。可在下不仅割舍不掉,相反寝不安枕,食不甘味,惶惶不可终日。思念之余,在下转而又想,天下偌大,众生芸芸,为什么我房小亭没与别的女子相遇,偏与小姐相逢?这难道不是一种缘分?既是缘分,就应人随天意,加以珍惜。于是在下斗胆,借今日送绸缎进府之机,斗胆向小姐一吐心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