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蝶(第4/7页)

“看来阿莲所言不虚。”我说道。

“或许如此。”嵙生淡然一笑道,“不过我起早并非是要找这本书。清晨时候,我曾有一梦,此后便再睡不下。”

“一个梦?”我闻言好奇,问道,“不妨说与我听听。”

“其实也无甚好讲。”嵙生道,“我只梦见先前那只蓝蝴蝶,在我身边流转翩飞,似有言与我。”

正这时,衙役张庭前来禀报,说杨二已被唤到堂上。

嵙生眉上一喜,对我道:“还记得我昨日之言吗?法子灵不灵,就看杨二是否上钩。”

如昨日一样,杨二跪在公堂之上,神色阴晴不定。嵙生入座,给自己倒杯茶水,不紧不慢问道:“杨二,知道本官今日为何叫你吗?”

杨二闻言,顿时磕头道:“小人不知。我今日本想带笼子进山捉蝶,哪知两个兵爷破门而入,不由分说把我架来。小人也是一头雾水。”

“是——吗?”嵙生拖长音问道,“昨天夜里,我又翻你案子,发现有好些事情,你都在隐瞒本官。”

“小人不敢!”杨二连连磕头道,“每件案子小人都已向您招认,赃物数量、来源,字字属实,不敢有半句假话,望大人明察!”

“赃物数量、来源,你倒的确说过,可你偷这些马匹,打算卖给谁?”

“这……”

“闲话休提。”嵙生道,“这几日我调查另一桩案子,发现你与昔日土匪似有牵连。你可知道,这该当何罪?”

“大人冤枉!”杨二哭道,“小人虽非良民,却也不敢杀人越货,和土匪有染,更是无中生有!”

“可我怎听说,你那马匹要卖给梅花帮?”

杨二瞠目结舌,忙道:“大人冤枉,我虽和梅花帮打过交道,可绝无卖马一事!”

“那便好。”嵙生笑道,“你且和我说说,过去,你们如何打交道?”

“这……”杨二闻言犹豫。

“你且放心,若如实招来,我便不定你罪责。”

杨二怅怅答道:“过去时候,若我寻他们有事,就去山中一枯井边,吹三声哨,不久便有梅花帮的人来接应。”

“你如今还能找到那口枯井吗?”

“大概能行。”

“甚好!”嵙生一拍案板,说道,“我即刻派两名差役,随你去山中寻找此井。如有收获,你余下那一百只蝴蝶也免了罢。”

“多谢大人。”杨二又磕个头,被张庭、田青挟起身向衙外去。

待一干人离去,我凑到案前问嵙生道:“如此一来,便会寻到线索?”

“看天意。”嵙生仰天道,“以我估计,三成可能,他们寻到物证;三成可能,他们撞见梅花帮余党;还有三成可能,此行将空手而归。”

“那最后一成呢?”我问。

“最后一成,世事难料,我也想不出。”嵙生笑道,“柳安,你与我再去宋府一趟,我怕还有线索遗漏。”

嵙生没带衙役,只和我便装赶去。巳时之末,我等抵达宋府。于朱门前,嵙生捋开衣袖,叩了叩狮嘴上铜环。

俄而,门缝缓缓翘开,一门丁探头打量我们几眼,问道:“二位有何贵干?”

“我是县令王嵙生,现要到贵府搜寻线索,问询事宜。”

“原来是县令老爷。”门丁打个哈欠,说道,“您且请回吧,我们管家吩咐,服丧期间,外人不得入内。”

嵙生闻言一怔,怒道:“我为你家案子而来,难道还要吃你家闭门羹?单就常理,也无有服丧之时不见人的道理!”

“多讲也没用,不见就是不见,就算是县太爷,也不能破这例。”门丁说罢关门,留下我们二人面面相觑。

“这是怎回事?”我开口问道。

嵙生皱眉,在台下踱步道:“定是那管家搞的鬼!昨日见他晕倒,我就知事有蹊跷。如今看来,他必在隐瞒实情。”

“那就叫上衙役,硬闯进去?”

“切不可鲁莽行事。”嵙生捻须道,“不如先回官府,看看杨二那里有无消息。”

回府途中,忽见长街尽头,张庭正疾步向我俩跑来,神色惊惶。

“事情如何?”待他来到身前,嵙生问道,“你们寻到了什么?”

“大……大人……”情急之下,张庭一时捋不直舌头。

“你莫慌张,见到什么,一一说来。”嵙生泰然道。

“禀大人,”张庭开口道,“我等在山中枯井旁,寻到一具白骨。”

既入落羽山,我等沿条羊肠小道行进,转过四五山峰,在一片缓坡见到那只枯井。

井沿约半尺高,杨二和田青立在近旁,身旁一具骨架。

“大人。”见嵙生到来,杨二忙道,“小人认得,这是梅花帮头领梅三刀的尸骨。”

“哦?”嵙生眉头一皱,“你如何辨认出来?”

“大人请看。”杨二俯身,指骨架胸前道,“这玉蝴蝶,梅三刀不曾离身。我见过好几次,绝无差错。”

嵙生闻言望去,见一条肋骨上,正搭一枚碧蓝蝶形吊坠。嵙生捧起蝴蝶,端至眼前观察良久,轻轻放下,检视起骨架细节。

不多时,嵙生招呼我道:“柳安,你看这东西是否眼熟?”

我向嵙生掌心瞧去,不由一惊。那上面不是别的,正是一粒蚕豆大小铁珠,我诧异道:“这和宋渊脑中弹丸一样。难道三月前,宋渊来这里会面时,已用火铳杀死梅三刀?”

“以目前物证来看,事情确是如此。”嵙生神情严肃,“即三个月前,宋渊接到梅三刀密信,邀他来古井会面。见面时宋渊开枪杀死梅三刀,从此闭门不出,直至昨日被人杀死于家中。”

“恐怕表示如此。”我应和道。

“可宋渊杀死梅三刀后,为何不来衙门报官?铳毙土匪不仅无罪,反有赏金。况梅三刀已死,其为何还惶惶不可终日?”

我闻言疑惑,默不作声。

“若梅三刀已被宋渊铳毙,杀死宋渊之人又是谁?”

“或许是为梅三刀寻仇之人?”我问。

“不能。”嵙生道,“县志上写得清楚。山火共烧死三十五人,经过这般损失后,梅花帮怕已不复存在。”

“依你说,宋渊之死与梅花帮无关?”

“也不尽然。当前之务,是搞清梅三刀与宋渊有何瓜葛,凶手与二人亦有何关系。凶手又如何知道梅三刀已死,独自前去寻仇?”

我闻言困惑,说不出一句话。

嵙生轻叹一声,缓缓开口道:“不如先回去,不然等到天黑,怕连脚下路也看不清。”

“你知我是谁?”面前女子笑道。

女子柳叶长眉,双眼含情,未施粉黛,却比风尘女子更具姿色。我瞠目许久,摇头连称不知。

女子莞尔,指指旁侧光晕。我方才明白,自己已坠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