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第3/6页)

“在我迄今为止的从政生涯中,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连我的妻子们也没说过——”人们哈哈大笑,再次打断了他。“真的,没有人告诉过我,我的美难以描画。”

他拍拍我的肩膀。人群中再次爆发欢呼声。

“他们说我的神奇为言语所不及。”

掌声排山倒海,口哨声也更响了。

“我对他们来说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等他们平静下来,M.K.O.把嗓门扯到最高:“尼日利亚联邦共和国前所未见!”

人群沸腾了,过了好久才平息下来。M.K.O.又开口了,不过不是对大家,而是对我们几个。

“为我做件事。你们几个都过来,”他用食指在我们头顶画了个圈,“跟我合个影,用在竞选上。”

我们都点了头。伊肯纳说:“遵命,先生。”

“哦,站到我旁边来。”

他示意一个穿着紧身褐色西装、打着红色领带的强壮随从上前。那人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我只捕捉到了“相机”这两个字。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蓝衬衫、打着领带的时髦男人过来了,脖子上挂着相机,黑色吊带上满是NIKON字样。M.K.O.转向站在他身旁的东道主,那位期待得到他关注的政客,同他握手。几个随从尽力挡住拥上来的人群。M.K.O.转向我们:“准备好了吗?”

“好了,先生。”我们齐声回答。

“好,”他说,“我站中间,你们俩,”他朝伊肯纳和我做了个手势,“站到这儿来。”我们俩站在他右边,奥班比和波贾站在他左边。“好,好。”他咕哝着。

摄影师单膝跪地,把相机对准我们。闪光灯在我们眼前闪了一下。M.K.O.鼓起掌来,人群也跟着鼓掌欢呼。

“谢谢你们,本杰明、奥班比、伊肯纳——”每提到一个名字,M.K.O.都会用手指指着他。轮到波贾时,他迷糊了,波贾只好自己报上名来。M.K.O.重复了一遍,发音有点儿含糊:“波-贾。”

“哇!”M.K.O.笑着惊叹道,“它听起来像莫-贾(约鲁巴语,意为“我打过架”)。你打过架吗?”

波贾摇摇头。

“好,”M.K.O.喃喃低语,“永远别打。”他晃着手指,“打架不好。你们在哪所学校上学?”

“阿库雷的奥莫塔尤基督教学前班暨小学。”我按学校里训练出来的语调平静地回答。

“好啊,本。”M.K.O.说。他抬头看向人群:“女士们,先生们,这一家四个男孩现在将领取M.K.O.阿比奥拉竞选委员会颁发的奖学金。”

人们再次鼓掌。他把手伸进阿格巴达的大侧袋里,掏出一把奈拉,递给伊肯纳:“拿着。”他说着把一个随从拉过来。“这是理查德,他会送你们回家,面见你们的父母。他还会记下你们的名字和地址。”

“谢谢您,先生!”我们齐声喊道,但他似乎没听见。他已经在随从和东道主的簇拥下往大房子走去,一路走一路朝人群挥手致意。

我们跟着那个随从上了停在马路对面的黑色奔驰,他开车送我们回家。从那以后,我们开始以“M.K.O.四男孩”为豪。在一次学校晨会上,我们四个被叫上讲台,接受大家的鼓掌祝贺。在这之前,女校长似乎已经忘记并原谅了导致我们偶遇M.K.O的那件事。她做了一个长篇演说,告诫我们一定要给别人留下好印象——要做“学校的亲善大使”。然后她宣布,我们的父亲阿格伍先生不必再为我们支付学费了。掌声更响了。

除了这些显而易见的好处——我们在本区内外的知名度、父亲经济负担的减轻和喜悦——M.K.O.日历还有更深远的意义。它是我们的徽章,证明我们同一个几乎每个西尼日利亚人都相信会成为总统的人有某种联系。这份日历蕴含着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因为我们觉得自己是希望93的孩子,是M.K.O.的盟友。伊肯纳认为,一旦M.K.O.当上总统,我们就可以去首都阿布贾,亮一下日历就可以通行无阻。他还深信,M.K.O.会让我们担任要职,说不定哪天还会让我们中的一个当上尼日利亚总统。我们对此深信不疑,对日历寄予厚望。现在,日历被伊肯纳毁了。

伊肯纳的变形愈演愈烈,开始威胁到我们平静的生活。母亲绝望之下,尝试了各种对策。她质询过,祈祷过,警告过,但都无济于事。我们日渐意识到,过去的好哥哥伊肯纳被装进一个密封的瓶子里扔进了大海。这份特别的日历被毁掉的那一天,母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天晚上,她从市场回来,坐在烧焦的碎纸片中间啜泣了好久的波贾把烧剩下的东西放在一张纸上递给她看:“妈妈,M.K.O.日历变成这样了。”

母亲一开始还不信,走进他们房间,看过光秃秃的墙面后才打开手里的纸。她在背靠嗡嗡响的冰箱的椅子上坐下来。我们都清楚,这个日历我们只有两份。另一份被父亲高高兴兴地送给了我们学校的女校长。M.K.O.阿比奥拉酋长的随从在我们学校设立奖学金后,校长就把那份日历挂在她的办公室里。

“伊肯纳怎么了?”她说,“这难道不是他宁死都要保卫的日历吗?为了它不是还打过奥班比吗?”她嘴里一遍遍地吐出“图非亚”一词。这个伊博语词意为“天谴”。她还在头顶打响指——这是一个迷信的动作,意在驱逐她在伊肯纳行为中看到的恶灵。伊肯纳的确为了这份日历打过奥班比,因为奥班比在它上面打死了一只蚊子,蚊子的血迹留在M.K.O.的左眼上,擦也擦不掉。

她坐在那里苦思伊肯纳到底怎么了。她之所以忧心忡忡,是因为直到最近,伊肯纳都是我们敬爱的大哥,事事走在我们前面,为我们打开通向世界的每一扇大门。他高举熊熊火把指引我们,保护我们,领导我们。虽说他有时会惩罚奥班比和我,也会跟波贾在某些事情上意见不合,但如果有外人惹了我们,他会立马变身巡行的雄狮。接触不到他、看不到他的日子会是怎样,我想都没想过。可现在,这样的日子正在成为现实。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似乎开始有意识地伤害我们。

那天晚上,看过光秃秃的墙面后,母亲什么都没说。晚饭她只做了埃巴7,热了前一天晚上煮好的奥布诺8汤。我们吃完饭后,她进了自己房间。我以为她睡了,没想到半夜她进了我和奥班比的房间。

“醒醒,醒醒。”她一边叫一边拍我们。

我吓得尖叫起来。我睁开眼睛,黑暗中只看得到两只眼睛一眨一眨。

“是我。”母亲说,“听到了吗?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