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第2/8页)

“你认识罗西娜吗?”

我当然认识,罗西娜也是意大利人,说话略带口音,声音颤抖得厉害,约一米七的个头,长长的棕色头发,蓝眼睛,非常迷人。

为保险起见,我只是羞涩地回答:

“是的,我想我们见过一两次面。”

“她从没跟我提过你。”

我耸了耸肩,这点我倒并不吃惊。面对必然的事情时,我们通常只能笨拙地耸耸肩膀。

“你为什么会说到罗西娜?”

“因为是她把我带进兵团的。有一天晚上,她来我家开会。我跟她说我们应该休息了,她回答说她不是来睡觉的,是来参加会议的。我告诉过你我很讨厌不公平吧?”

“是的,是的,你五分钟前刚说过,我记得很清楚。”

“所以我就问爸爸为什么我不能参加会议。爸爸说我年纪还太小。可是罗西娜跟我一样大。于是,我决定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我最后一次听了爸爸的话,回房去了。但当罗西娜开完会来到我房间睡觉时,我正等着和她谈话。我们聊了一晚上。我对她说,我想成为跟她、跟我的哥哥们一样的战士。我哀求她带我去见兵团的指挥官。她笑了起来,对我说,指挥官正在我家客厅里睡觉呢。他就是那天晚上来找爸爸的那个人。”

达米拉停了停,看看我是不是跟得上她的故事。其实她根本不用担心,此时此刻,不管她要我去哪里,我都会跟着她,甚至就算她没要求,我也会紧紧地跟着她。

“第二天,我趁爸爸妈妈都在忙活的时候,去见了指挥官。他听了我的请求,对我说,兵团需要各种各样的人。他说首先会派给我一些不太难的任务,视我的完成情况再说。好了,我全都告诉你了,你现在可以把任务交代给我了吧?”

“你的爸爸呢?他说了什么?”

“一开始,他并没有对我产生怀疑,慢慢地,他猜出了端倪。我想他去跟指挥官谈了一次,两人应该还狠狠地吵了一架。爸爸这么做只是出于对父权的维护而已,最终我还是留在了兵团里。从此以后,我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我感觉到跟他的距离更近了。好了,让诺,你快把任务告诉我吧,我真的要走了。”

“达米拉?”

“什么事?”

“我能告诉你一个秘密吗?”

“让诺,我在地下情报处工作,所以你要是有什么秘密要对人说的话,最理想的对象就是我!”

“我把任务的内容彻底忘光了……”

“你真是笨死了,让诺。”

这也不能怪我。我的两只手一小时以前就汗淋淋的了,嘴里含着口水,膝盖还在不停地颤抖。我拼命帮自己找借口:

“我肯定这只是暂时的,但现在脑袋里确实是一片空白。”

“好吧,那我回去了。你今晚回去好好回忆回忆,最迟明天早上,我一定得知道任务的内容。该死的,让诺,我们正在打仗,这是件严肃的事情!”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我扔了好几次炸弹,破坏了许多起重机,毁掉了德国人的一个电话交换站和一些相关设施;我每晚都会看到那个在小便池外头被杀死的敌军军官在冲我傻笑;没人比我更清楚我们的事业有多么严肃。但眼下,我实在没法控制自己这短暂的失忆。我向达米拉提议再一起走走,说不定我会想起来。

于是我们一起走回了埃斯基罗尔广场,可我还是什么都没记起来。达米拉站在我面前:

“听着,让诺,在这儿是不能有男女之情的,你应该知道。”

“可你说过自己一向反叛!”

“我不是说我们家,笨蛋!我是说兵团。在兵团里是禁止恋爱的,这样太危险了。所以,我们以后见面只谈任务的事情,别的什么都不去想,好吗?”

她说得很清楚,也很直接。我想,我完全明白她的意思。现在我不再胡思乱想了,记忆也突然恢复了:

“任务是这样的,你去法老街监视一个姓玛的人,他是保安队的头头。”

“谁负责行动?”

“因为牵涉到保安队的人,所以很有可能是鲍里斯去执行这次行动。但目前还没有确定。”

“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我想应该是8月中旬。”

“那没几天了。时间紧迫。我得去找罗西娜帮忙。”

“达米拉?”

“什么事?”

“如果我们不是……我是说,如果不考虑兵团的规定……”

“别说了,让诺。看看我们头发的颜色,我们更像姐弟。再说……”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准备离开。我站在原地,无奈地甩了甩手。突然,她转过身来对我说:

“让诺,你有一双很漂亮的蓝眼睛,迷离的眼神从眼镜后面透出来,很讨女孩子喜欢。所以,努力奋斗吧,把女孩子们都从战争中拯救出来。我肯定你会拥有幸福的爱情。晚安,让诺。”

“晚安,达米拉。”

后来我才知道,达米拉深爱着一个叫马克的兵团成员。他们一直在秘密交往着,甚至一起参观了许多博物馆。马克是一个很有文化修养的人,他常常带达米拉去教堂,给她讲解绘画艺术。在我们见面的几个月后,马克和达米拉遭到逮捕。达米拉被押送到了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

在达米拉负责打探保安队队长玛的同时,詹还命令卡特琳娜和玛丽安娜跟踪莱斯皮纳斯。奇怪的是,詹居然在黄页上轻松地找到了莱斯皮纳斯的住址。代理检察长先生住在图卢兹近郊的一栋豪宅里,花园大门上甚至还有刻着他名字的牌子。我们的两位女同伴看到这幅场景都吓了一跳:莱斯皮纳斯一点安保措施都没有,他进出都是独自一人,没有随从,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要知道,报纸曾大篇幅报道过他处死恐怖分子的事情,连伦敦电台都将马塞尔的死算到了他头上。那次事件以后,他已经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照理说,他应该时刻警惕抵抗组织的打击报复才对。经过几天的跟踪观察,她们找到了答案:这是一个完全被骄傲和虚荣蒙蔽了双眼的人,他根本不相信有人胆敢袭击他,甚至敢要他的命。

监视任务其实并不容易。莱斯皮纳斯所住的街道非常清静,这对采取袭击行动当然很有利,但两个女人频繁出现,就难免令人起疑了。所以她们常常用情报处的惯用方法,在一棵树背后待上一整天,静静地监视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