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分 女妖精的声音(第3/3页)

我不小心被一个没气的车胎给绊倒了,一辆卡车慢慢朝我驶来,喇叭不停在响。卡车经过我身边时,一个男人探出头,“你没事吧,亲爱的?”我想我听见了笑声,我的胸膛快要着火了。我转身跑进树林,树林和马路中间有一道沟渠,里面全是路人扔的垃圾:啤酒瓶、薯片袋、烟头。我跳下沟渠。几步以外,有个东西发着嘶嘶声,是个活的,受了伤的——一只被人丢弃的猫,它的爪子弯成了怪异的角度,毛发脏了,贴在胸膛上。“这里,小猫。”我说,“到这里,小猫。”在我接近它的时候,它不停地嘶嘶叫,可怜的东西。“好了,小猫。”我说,“好了。”它的利爪在半空中伸展开,它嘶嘶叫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抬头,但它的眼珠子不停地从这边转向那边。“美女,美女。”我说,“嘘。”我把衣兜翻出来,看看有什么能给它吃的东西。我看看沟里的垃圾,我不想碰那堆脏东西,但还是用双手在里面扒拉着。“我来了,美女。”我说,“会好的。”我不想把它吓着,于是我慢慢地接近它受伤的身体。沟里的泥在我脚底下,又黏又冷。我在这可怜的受伤的猫咪旁边蹲下,它从土里抬起头,伸出舌尖,然后用它最后的力气,挠了我的手腕。鲜血从我的皮肤里渗出来,可怜的东西,我蹲在它旁边。“嘘嘘,美女,美女。”我说。女妖精们在催我,“继续啊。”它们说,“快走,你最好快走。”但我认为没有任何东西应该孤独地死去,所以我一直跪在小猫旁边,等它用尽它最后一丝力气。我一直在旁边对它低语,直到它让我抚摸它脏兮兮的皮毛。它喵了一声。

坑边出现了两双靴子,两个警察往底下张望。其中一个说:“女士,你赶紧从那里出来。你把你父母吓坏了。你快从那儿上来。”

“谁让你们来的?”我问。

女妖精们生气了,它们尖叫:“我们跟你说了吧。现在你看看,现在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这笨女人,你这悲惨的贱人。”

我现在听清楚一切声音了:小猫在慢慢地呼吸,那俩人在往沟里走,车辆在呼啸,树枝在林子里摇晃,车胎摩擦着地面,小鸟在欢唱,空气砂纸一样的声音吹在我的皮肤上,小草在摆动,我疲惫地在呼吸。所有这一切涌进我的脑海,清晰地发着声响。我伸出手使自己在这猛烈的攻击中平静下来,警察们又开口说话了。在这么嘈杂的声音里根本不可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我努力集中精神,盯着他们的屁股。有一个抓住了我,把我举起来抬出了沟壑。

路边满是警车与闪烁的警笛,有一些骑着摩托车的警察停下来,一个警官招手让他们过来。爸爸的车也停在那里,后排座椅的车门开着,妈妈在跟一个警察说话。他们把我带向她那儿,女妖精们说我应该逃走,但我摇摇头。“不。”我说,“不不不不不。”我想我说得很小声,我过去在脑海里跟它们对话都是这么小声,但我肯定是说出口了,因为妈妈和那警官都转过头来看着我。爸爸靠在车上,头埋进手里。

一个女警察扶着我的胳膊,把我带到一辆巡逻车旁。她打开门,我坐到座位上,她蹲在我面前。我好累,我太累了,没法听进去任何话,没法理解任何话。女妖精们要是能安静下来该多好,可是它们现在一点宁静都不给我。妈妈指了指我,然后又指了指她,然后指了指爸爸的车,警官摇了摇头。

医务人员到了,他们领我进了急救车,我安静地踩上去。今天早上,那个声音让我静静地去。我的父母坐在他们的车里,蓝色和红色的灯光在挡风玻璃上闪烁。医务人员没有在担架上绑带子,她给了我一张毛毯,对此我非常感激。我努力在事物中寻找美丽。许多年前,妈妈系着围裙,她的杯中闪烁着琥珀色的光亮,还有那首只有她和我可以听见的歌。

[5] 女妖精:爱尔兰民俗中预示死亡的女妖精。——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