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第2/5页)

“不能去找女房东,这是最荒唐的!”他叫喊道,竭力劝阻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虽然您是他的母亲,如果您留在这儿,会使他发疯,那时候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这么办吧:娜斯塔西雅现在在他那里坐一会儿,我送你们俩回去,因为你们妇女只身不便在街上行走;我们彼得堡这个地方常常发生……哦,那算不了什么!……然后我立刻跑回到这里来,我绝对保证,一刻钟后我会来告诉你们消息:他怎样了?睡了没有?等等。然后,听我说,然后立刻从你们那儿跑回家去——我家里有客人,他们都喝醉了,我把左西莫夫带来,这是一位替他治病的医生,现在他在我家里,他不喝酒;这个人不喝酒,他从来不喝酒!我拉他到罗奇卡那儿,然后立刻跑到你们那儿去;这样,一小时内,你们就可以听到两次关于他的消息——一次是从医生那儿得来的,你们要知道,是从医生本人那儿得来的;这可不是我自己编造的!如果情况不好,我保证,我会亲自带你们到这儿来;如果情况很好,那么你们就可以睡觉了。可我在这儿,在过道里过夜,他不会听见的。我叫左西莫夫宿在女房东那儿,这样方便些。现在谁对他有用,是您,还是医生?要知道,医生对他更有用,更有用。好吧,你们回家吧!可不能到女房东那儿去;我可以去,你们不能去:她不会让……因为……因为她是个傻头傻脑的女人。她会由于我而妒忌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我告诉您,她也会妒忌您……一定会妒忌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这完完全全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不过我也很傻……这没有什么!咱们走吧!你们相信我的话吗?嗳,你们相信不相信我?”

“妈妈,咱们走吧,”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说。“他答应了,一定会做到的。他救了哥哥,如果医生当真同意在这儿过夜,这不是再好不过的事吗?”

“您……您……您能理解我的意思,因为您是一个天使!”拉祖米兴兴高采烈地叫喊道。“咱们走吧!娜斯塔西雅!立刻上楼去,坐在他身边,带着灯,我一刻钟后就回来……”

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虽然还不十分相信,但不再反对了。拉祖米兴挽住母女俩的胳膊,把她们拉下楼去。但他还没有使她放心:“虽然他是机灵的,好心肠的,但他能履行诺言吗?要知道他喝过酒呢!……” “我明白,你们认为我喝过酒!”拉祖米兴猜到了她的心思,把她的思路打断了。他在人行道上迈开大步走起来,以致两个妇女几乎都跟不上他,而他却没有发觉。“废话!那么……我喝了酒,就像个糊涂虫啦,不是这么回事;我有醉意不是由于喝了酒。可我一见到你们,酒力就往我的头脑里直冲……别把我的话当真!不必介意:我胡说八道;我配不上你们……我根本配不上你们!……我把你们送回家,立刻就在这儿河里,往自己头上浇两桶水,我会清醒过来的……但愿你们知道,我怎样爱你们俩!……你们不要笑,你们不要生气!……你们可以生别人的气,可别生我的气!我是他的朋友,所以,我也是你们的朋友。我很希望……我有过这样的预感……去年,有过这样的片刻工夫……但是我根本没有预感到,因为你们好像从天而降。可我也许会整夜失眠的……这个左西莫夫前几天就怕他发疯……所以不应该让他受刺激……” “您说什么!”母亲叫喊道。

“难道医生这样说的吗?”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着急地问。

“是的,他不会发疯,绝对不会发疯。他也给过这种药,一种药粉,我看见过,可是你们来了……哎!……你们明天来就好了!我们出来,这是对的。一小时后,左西莫夫会亲自来向你们报告一切情况的。这个人滴酒不沾!我也不再喝酒……我为什么喝得这样多呢?因为他们把我拖入了一场辩论,这些人都该死!我发过誓,不参加辩论了!……他们说这种荒唐的话!我差点儿跟他们打起架来!我让舅舅在家里招待……哦,你们可相信:他们坚决认为个性绝对不存在,这就是他们所津津乐道的!仿佛不是他们本身,仿佛同他们本人毫无相似之处!他们都认为这是最大的进步。但愿这是他们荒谬的偏见,但事实上……”

“我告诉您吧,”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怯生生地插嘴说,可是这只有推波助澜。

“你们以为怎样?”拉祖米兴叫道,把嗓门提得更高。“你们以为,我因为他们胡说而不满吗?废话!我喜欢人家胡说!胡说是一切动物中只有人才能享受的唯一的特权。人是从错误中得到真理的!因为我是人,所以我也胡说八道。如果你不犯十四次错误,那你就得不到一个真理,也许得犯一百十四次错误,这是好事嘛;可是我们都没有本领发表错误的意见!你对我发表错误的意见,发表你自己的不正确的意见,那我就会吻你。发表自己的不正确的意见——要比转述别人的一个真理更有意义;在第一种情况下,你才是一个人;而在第二种情况下,你不过是只鹦鹉!真理不会避开你,但生命可以被扼死;例子俯拾即是。现在我们是怎样呢?就科学、文化、思维、发明、理想、愿望、自由主义、理性、经验和一切的一切、一切的一切、一切方面来说,我们无一例外地还都是中学预科生!喜欢靠别人的智慧过日子,成为我们根深蒂固的习惯了!是不是这样?我说得对吗?”拉祖米兴叫道,一边摇着被他握得紧紧的这两个妇女的手。“是不是这样?”

“天哪,我可不知道,”可怜的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回答道。 “对,对……虽然我并不完全同意您的见解,”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严肃地补充说,并立刻大叫起来,因为这会儿他把她的手捏得痛极了。

“对?您说,对?这样看来,您……您……”他兴高采烈地叫喊起来。“您是善良、纯洁、理智和完美的源泉!来,握握手,伸过手来……您也来跟我握握手,我立刻要在这里跪下来吻你们的手!”

他在人行道当中跪下来,幸而这当儿人行道上阒无一人。

“别这样,我请求您,您这是要干什么?”不知所措的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叫喊道。

“起来,起来!”杜尼雅笑起来了,她也着慌了。

“你们不让我吻你们的手,我决不起来!这样就行,够啦,我起来了,咱们走吧!我是个倒霉的傻瓜,我配不上你们,我喝醉了,我很惭愧……我不配爱你们,可我向你们下跪——这是每个人的义务,只要他不是十足的畜生!我下跪过了……你们的旅馆到了,单就这一点来说,罗季昂不久前撵走了你们的彼得·彼得罗维奇,是做得对的!他怎么会叫你们住这样的旅馆。这是荒唐的!你们可知道,来借这个旅馆的是些什么样的人?可是您是他的未婚妻!您是他的未婚妻,对吗?我老实对您说吧,这样看来,您的未婚夫是个卑鄙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