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第2/5页)

可是那个人似乎神秘而又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了。他没有走上桥来,而在一边,在人行道上站定了,竭力不让拉斯柯尔尼科夫看见他。他早已发觉了杜尼雅,向她做起手势来。她觉得,他做这种手势是叫她不要喊她的哥哥,别惊动他,而叫她走到他跟前去。

杜尼雅这样做了,她悄悄地打哥哥身边走过,走到斯维德里加依洛夫跟前去了。

“咱们快走,”斯维德里加依洛夫对她悄声说。“我不愿让罗季昂·罗曼内奇知道我们的会面。我预先告诉您,我曾经跟他一同坐在这儿不远的一家小饭馆里,他在那儿找到了我,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摆脱他。不知什么缘故,他知道我写信给您,并且起了疑,当然不是您告诉他的?不过,如果不是您,那么是谁呢?”

“我们已经转过了拐角,”杜尼雅插嘴说,“现在哥哥不会看见我们。我对您说吧,我不再跟您往前走了。您有什么话就在这儿对我说吧;这些话都可以在街上说的。”

“首先,这些话无论如何不能在街上说;其次,您也应当听听索菲雅·谢苗诺夫娜是怎样说的;第三,我要让您看些物证……嗯,最后,如果您拒绝上我家去,那我什么也不对您说,并且立刻就走。同时我请您别忘记,您那亲爱的哥哥有一个不寻常的秘密完全落入了我的手中。”

杜尼雅犹豫不决地站住了,目光锐利地望着斯维德里加依洛夫。

“您怕什么啊!”斯维德里加依洛夫沉着地说,“城市不比乡下。就是在乡下,您对我所做的不利的事,要比我对您做的更多,可是在这里……” “索菲雅·谢苗诺夫娜知道了吗?”

“不,我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话,我甚至绝对不相信现在她在家里。不过也可能在家里。今天她安葬了继母,她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去做客的。我暂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告诉了您,甚至有点儿懊悔呢。在这种事情上,极微小的疏忽就等于告密。我住在这儿,住在这所房子里,咱们就要到啦。这个就是我们房子里的看门人;看门人跟我很熟;瞧,他在向我点头招呼呢;他看见我跟一位女士一块儿走,当然,他已经注意您的脸了,这对您是有利的,如果您很害怕,怀疑我。对不起,我说得这么粗鲁。我的屋子是向二房东租来的。索菲雅·谢苗诺夫娜就住在我的隔壁,只隔一堵墙,也是向二房东租下的。整层都住着人。您为什么吓得像小孩儿一般?难道我是那么可怕吗?”

斯维德里加依洛夫宽恕地微笑着,笑得脸也扭歪了;可是他哪里有心情笑啊。他的心怦怦地直跳,胸里郁闷。他故意把话说得响些,想掩饰他那越来越激动的心情;但是杜尼雅没有能够发觉这种特殊的激动;什么她像小孩儿一般怕他,什么她觉得他很可怕——这些话已经惹得她怒火直冒了。

“虽然我知道,您不是一个……正直的人,可我一点儿也不怕您。您带路吧,”她说,显然很镇定,可是她脸色煞白。

斯维德里加依洛夫在索尼雅的屋子前站住了。

“让我去问一下,她是不是在家里……不在家里。很不凑巧呀!可是我知道,她很快就会回来的。如果她出去了,一定是为那几个孤儿的事去找一位太太。他们的妈妈死了。我也帮着料理过丧事,并且把他们都安顿好了。如果索菲雅·谢苗诺夫娜十分钟后不回来,今天我就叫她来见您,要是您同意的话;这就是我的房间。我住了两间屋子。隔壁是我的房东列斯丽赫太太住的。现在请您往这边看,我让您看看几件重要的物证:我的卧室的这扇门通向将要出租的两间空屋。就是这两间屋子……您可要稍微看得仔细些……”

斯维德里加依洛夫租了两间带家具的、相当宽敞的屋子。杜涅奇卡怀疑地扫了一眼,但没有发觉房间里的摆设和布置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虽然也可以发现什么。比方,斯维德里加依洛夫的房间是介于两间差不多空着的屋子之间的。他的房间不是直接打走廊走,而是穿过房东的两间几乎是空荡荡的屋子进去的。斯维德里加依洛夫打开了卧室里的一扇锁着的门,又让杜涅奇卡看一间将要出租的空屋。杜涅奇卡在门口站住了,不明白,为什么请她看这间房子,可是斯维德里加依洛夫赶忙解释说:“请您看看这里,看看这个第二个大房间。您看看这扇门,门锁着。门旁放着一把椅子,在两间屋子里只有一把椅子。这是我从自己的屋子里搬来的。让我窃听起来舒服些。索菲雅·谢苗诺夫娜的桌子正好摆在门后;她坐在那儿跟罗季昂·罗曼内奇谈话。可我就坐在这把椅子上偷听,接连听了两个晚上,每次听了两小时——我当然多少能够知道一些,您觉得怎样?”

“您偷听过?”

“是的,我偷听过;现在到我的屋子里去吧;这儿没有坐的地方。”

他带着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回到了他当作客厅的第一间屋子里,请她坐在椅子上。他自己坐在桌子另一边,至少离开她有一俄丈,但是他眼里还闪射出从前使杜涅奇卡感到过害怕的光芒。她不觉一怔,又怀疑地四下望望。她装腔作势;她大概不愿意表露自己的怀疑。但是斯维德里加依洛夫的房间很幽僻,终于使她害怕起来。她想问,他的女房东是否在家,可是由于自尊心,她没有问……此外,她心里还有一种比为自身安全而产生的恐惧严重得多的痛苦。她难受地苦恼着。

“这是您的信,”她把信放在桌上,开始说。“您在信上所说的真有其事吗?您暗示,好像我哥哥犯了罪。您的暗示太明显了,您现在不敢否认吧。您要知道,我比您更早就听说过这个愚蠢的谣言,我可一句也不相信。这是可恶而又可笑的猜疑。我知道这件事,也知道这是怎样捏造的,为什么捏造。您不可能有任何的证据。您答应给我看,您说吧!可我预先向您声明:我可不相信您的话!我不相信!……”

杜涅奇卡把话说得又急又快。她的脸刷地红了。

“要是您不相信,那您怎么会冒险只身到我这里来呢?您来要干什么?只是由于好奇吗?”

“别让我痛苦啦,您说吧,说吧!”

“您真是个勇敢的女子,没话说。说实话,我以为您会请拉祖米兴先生陪您同来的。可是他没有和您一同来,也不在您的周围,我到底注意着:这是很勇敢的。看来,您想饶恕罗季昂·罗曼诺维奇。可是您的一切行动都是神圣的……至于令兄,我对您怎么说呢?现在您亲眼见到他了。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