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6页)

忒!一碟子端得走的清江,从早到晚灰灰蒙蒙,别说真正的名胜景观并无几处,即使有兴致何来?那五十万瓶罐头在库房多压一天,便要多付一天的费用呢!

“清楚了吧,这才是咱们的老乡和同行!”羸官说。这本也是情理中事。做生意嘛,哪个不要点手腕?任凭别人稀柿子一样捏巴的能有几个?但只要货在行情在,一点小小手腕终究改变不了大局。一段小小的插曲罢了。

令人纳罕的是:羸官当晚竟然睡翻了夜似地在床上碾了半宿,把吴海江也搅得一夜未得安生。

“今天怎么办?”清早起来,吴海江问。

“什么怎么办?人家不是要咱们多玩几天吗?玩!这一次咱们非玩上个够不可!”

事到而今有什么办法呢?或许也只有以逸待劳可以稳住阵脚了。

羸官全然不是一副悲天悯人无精打采的气色。吃过早饭,从宾馆租来一辆小上海,直奔“运贸”和与“运贸”有关的几个单位,去跟人家拉呗闲聊。闲聊的中心是那位倒了台的总经理安天生。他原先都干过什么工作,怎么想起要办“运贸”和砸了自己铁饭碗的?“运贸”办起一年多开展了哪几项大的业务活动,都是怎么开展的?他手下有几个助手,家中有几个孩子,爱人为人如何?此人与上下左右关系如何,与客户关系如何,与家庭关系如何?“运贸”倒台,各方面对他有何评论和反应?……问题无所不包,不厌其详。吴海江认定羸官只是出于无聊或好奇心,至多也不过是想从“运贸”总经理的成功与失败中,汲取某些教训罢了。果然,羸官第二天便对安天生失去了兴趣,开始了真正的“玩”。他们登上航轮,先向北至台儿庄,又向南至扬州、镇江、杭州,遍览中运河、里运河和江南运河两岸风光。中途每到一地,还要对当地风土人情、物产经济进行一番考察。羸官一路考察的情况记了满满一大本子,以至吴海江询问他,是不是有意要步安天生之后尘,在运河上开辟一条新的“丝绸之路”,是不是有意效法古代名士徐霞客,写一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岳羸官游记》。

这自然是戏语、玩笑话。

然而,五十万瓶罐头的主人失踪二十多天,对于那几位打下如意算盘、留下名片的老乡和同行们,却不是开玩笑的事情。羸官回到宾馆不过半小时,他们便不约而同汇聚而来。冷落自然是不见了。除了初次的热情之外又增加了慷慨:价格可以再适当增加一点;更重要的增加,是“一点”江苏特产、清江特产和几张邀请前去品尝“便宴”的请柬。

主动权又一次回到羸官手里!这次是该刹一刹“地头蛇”们锐气威风的时候了!

吴海江兴奋不已。

羸官却连连赔着情儿,对来客说,那五十万瓶罐头已经全部有主了。

惊愕,愤怒,冷笑……客人们拂袖而去。

吴海江大惑不解:天!这是搞的什么鬼名堂嘛!你四处兜风这么多天,不就是迫使对方就范?辞了几家大户,那五十万瓶罐头销给准?难道真要推进清江再增加一点污染不成?

更使吴海江大惑不解的还在晚上。

晚上。按照预先约定的时间,安天生带着好不容易凑起的赔偿金来到清江宾馆时,羸官已经摆起一桌酒宴。与酒宴同时,还有一纸新拟的补充合同:五十万瓶罐头的价款,待销售后补交;小桑园综合开发公司自愿暂借十万元人民币,作为“运河贸易公司”开展业务的临时经费。

安天生惊呆了。望着一纸补充合同,恍恍惚惚,如同坠入十里云雾。

“总经理,我知道你是个英雄,现在正是落难的当儿。”羸官诚恳而豪爽地说,“我岳羸官算不上英雄,但英雄落难,我愿意搭一把手。我只有一句话:希望你不要因为眼下一时落难失了英雄气!我等着你‘运河贸易公司’重新振兴发达的那一天!”

年过四十,身高一米八○的安天生,被羸官几句话说得大泪珠落。他早已获悉几个单位抢购那批罐头的消息。他想象不出天下竟有如此仗义、如此肝胆的奇人、奇事!当确信这一切都是无可怀疑的之后,他起身倒了两杯酒,一杯举到羸官面前,一杯举过头顶,咬钢嚼铁般地说:“今天就算是我安天生高攀了小岳经理,拜了小岳经理这个生死兄弟!老天爷在上!日后我安天生和‘运河贸易公司’,果真应了小岳兄弟的话,我……”

他不说了,天下压根儿没有任何话能够表达此刻他的心情。他把高擎的一杯酒洒到地上一半,然后同羸官手中的酒杯一碰,昂首向天,一倾见底。……两个月后,“运河贸易公司”奇迹般地复活了,清江来信报喜告捷。

又过了两个月,“运河贸易公司”振兴了、崛起了,总经理安天生带领手下一行十几名干将大员,千里迢迢赶到东海之滨。

如今,“运河贸易公司”已成为当地一个跨省区、经营额超亿元的大公司。不知多少厂家千方百计、甚至不择手段与之沟通关系。但小桑园的罐头饮料,小桑园的土特产品,小桑园需要的各类物资,无论何时、何种情况下,一律优先销售和供应。羸官用一条无形的纽带,把小桑园同大运河紧紧联接在一起了。

羸官走进罐头厂会客室,立刻被初胜利、张仁那伙“董事”——按照约定,“龙山水泥厂”一旦成行,各村首脑便组成董事会——包围了。他坦然、轻松地回答了人们最关心的贷款问题之后,即请众人入席。

酒宴是丰盛的,对虾、海参、鲍鱼也上来了。这次酒宴对于羸官说来,其重要性,是决不下于当年宴请“运贸”总经理安天生那一次的。

“各位董事先生,咱们是先礼后兵,还是先兵后礼啊?”一切就绪,羸官出了题目,“咱们北方佬老实巴交,一般先签合同后喝酒。广州那边正反着。要谈生意?

好,先喝酒。灌你一个迷迷登登,再拿出合同:签签字吧!你稍稍一走神儿,得了,静等着挨坑哭鼻子吧!”

“那咱还是先签,要不便宜不得让你一个人赚了去呀!”初胜利笑嘻嘻地说。

“那好,对合同稿谁还有意见,说吧。”

没人张口,也没人表态。

“合同就是法律,现在不说,将来后悔药可没处买去!”他干脆点起名:“岭山后。”

“我们不就是保证石灰石供应吗?账我们算过,一年赚个十万八万不成问题。”

张仁回答。

“李龙塘。”

“我们保证火山灰。就是那屹祖宗风水破了,少不了爹妈跟着我受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