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9页)

这天晚上,究竟吃了什么菜,我已忘记了,只记得是在一个朱漆大门里,有两个穿旗袍的小姑娘打着灯笼把我们迎进去。一个大院落,庭院深深,园林的格局,花木葳蕤。后来骆驼说:这顿饭花了三万一,不贵。

这晚在饭桌上,最活跃的是小乔。小乔一改往日那副冷面孔,就像是一只花蝴蝶似的在整个宴席上飞来飞去,一会儿给这个敬酒,一会儿给那个布菜……还挨个给人派发名片。这局饭,骆驼还请了一些在部委里有实权的人物,小乔都一一照应着,很是周到。尤其是对那位患病的副部级领导,小乔极尽奉承,让领导十分满意。整整一晚上,我记得,领导只说了寥寥几句话,一句是:谢谢王大夫,王大夫是真人不露相:一句是:这里的菜,要品;一句是:这个小乔,这个小乔啊。

酒席散了的时候,小乔一路搀扶着这位领导,小声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扶他跨过一道道门槛,一直把他送到了车上。

回到宾馆后,王世安折腾了一天,有些累,就先去歇息了。小乔幽怨地看了骆驼一眼,也回房去了……骆驼拍拍我,说:兄弟,你来。

进了骆驼的房间,我们两人坐下来,就那么相互看着,有一刻,仿佛都有些不自然,老友重逢,却像是不认识了。

骆驼说:兄弟,近来,怎么样啊?

我很含糊地说:还行,我还行。

骆驼看我不想多说,就改口说:这王大夫,医术确实不错,给咱帮了大忙。回头我给他封个大红包,你看呢?

我说:世安人厚道,人家是辈辈传,悬壶济世,不图钱,你看着办吧。

骆驼“灭”我一眼,说:不图钱?

我说:是,真的。

接下去,骆驼定定地看着我,说:兄弟,回来吧,我需要你。我有个新的收购方案,大计划!这个要能拿下来,就不是几百亿的事了。你心细,冷静。我没有得力的人,需要你亲自坐镇……怎么样?

这时候,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我终于说出来了。我说:骆哥,过了……收手吧。

骆驼怔了一下,说:鸟,你啥意思?

我说:我有一种预感,不好的预感……厚朴堂走到今天,股票市值一百六十七亿,做得够大了。你已经不缺钱了。收手吧。

骆驼说:鸟,收什么手?做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收手?我花了这么多心血,上上下下都疏通好了,九十九个头都磕了,就差一哆嗦了。你让我收手?

我说:老兄,还是那句话:咱得有……底线。说句不好听的话,早些年,咱无路可走,不得不投机。说得好听些,那叫抢抓机遇。现在,晚了。已不是投机的年代了。

骆驼说:什么底线?底线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呢?鸟。在我眼里,在这样—个时代,必是投机,也就是抢时间。时间——就是底线。我知道,以后会越来越严,这很可能是最后一班车了……不抢,哪有咱的座位。兄弟,拍拍你瓜那榆木脑袋,当初来北京那会儿,咱有底线么?

我脱口说:再怎么着,也不能当皮条客吧?

这话有点难听。骆驼脸一下子愣住了,满脸通红……久久,他勃然大怒,说:放肆!你……怎么能这样说?

我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骆驼自打做了董事长后,脾气越来越大。尤其是这一段,厚朴堂的股票大涨,药也卖得好,,整个公司上下一片叫好声。政府部门又给了他很多的荣誉,他已成了省里的十大新闻人物……骆驼受到的恭维太多太多了。人是经不住夸的。—个人,要是一天到晚有人捧,那就像是在云端里坐着。骆驼忽地站起身来,伸手一指,说:鸟,你给我滚出去!

这一刻,我摇摇头,不由得笑了。就他这脾气,我能再回去给他当副手么?我慢慢地站起身,说:哥哥,我是最后一次劝你,听不听在你了。

骆驼瞪着眼……可骆驼就是骆驼。骆驼骂完之后,等他一转过念头,拍一拍脑袋,很快地做一打嘴的姿势,也跟着笑了。他站起身,说:兄弟呀,也就你敢指着鼻子骂我。

我说:骆哥,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我是劝你。

骆驼一摆手,说:罢了。兄弟之间,骂也就骂了……坐,坐吧。可有句话你得说清楚,凭什么说我是“皮条客”?

我说:骆哥,咱们之间,就不用……打哑谜了吧?

骆驼怔了一下,说:哦,你是说小乔?吊吊灰,小乔进京,不是我让她来的,是她自己要求来的。

我说:不管怎么说,也是跟你好过的女人。

骆驼沉默着。原来,骆驼跟我无话不谈,经常给我夸耀他征服女人的本领。现在,他成了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开始注意形象了,再也不跟我推心置腹地谈他的女人了……他从茶几上拿起烟,点上一支,说:这烟真好,你也尝一支,古巴的。

此刻,我低下头,这才发现,骆驼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把造型别致的小金剪,和一个精美的盒子……他手里执着一支特号的古巴雪茄。

骆驼说:尝尝。你知道吧,美国封锁了整个海岸线,搞禁运,这种特号雪茄是通过私人飞机偷运出境的。还有,这种雪茄的烟叶,长在可可田的中央,吸起来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很提气,所以价格奇贵。

我说:多少?

骆驼说:一百二十欧元,也就两千人民币吧。

我说:一支?

骆驼说:一支。

我拿起一支闻了闻,说:太冲了。我知道,这占巴雪茄,骆驼也不常吸。这是一种表演.他的意思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投机的地方,只有投机才能赚大钱。

那支古巴雪茄,他吸了几口,又放下了,就在烟缸边上燃着……这时,骆驼说:兄弟,这话我只对你—个人说,咱哥俩推心置腹地说。小乔对我不满意,卫丽丽对我更不满意。你知道,我已经有孩子了,我不可能离婚。是,分居是分居,但我不会再离婚了。你也知道,我就这点事儿。小乔呢,她总是跟人家夏小羽比。她觉得亏,终日唠唠叨叨。这次进京办事,是她自己要求的。她非要来,我有什么办法?

我说:你又不缺这个钱,你也给她一千万,不就得了。

骆驼瞥了我一眼,冷冷地说:这不可能,她不值。夏小羽是个特例,那时候火烧眉毛了,我不可能每个女人都给一千万。而后,骆驼说:不说她了。兄弟,回来吧,再帮哥哥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