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7页)

“不过,他还是有个漏洞的。”沃伦佐夫说。

这次轮到罗斯托夫瞪眼了。

哈桑解开了他的领口。“我可以开窗户吗?”

“窗户打不开。”沃伦佐夫说。

“你们听说过空调吗?”

“在莫斯科?”

哈桑转过脸去跟罗斯托夫说话:“想想看吧。我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们盯死了这些人。”

“我已经想过了。”罗斯托夫说,“我们已经尽力做到把握十足了。回到开罗去,安排好那条船,同我保持联系。”

哈桑心想,你这个摆臭架子的无赖。他又转向沃伦佐夫:“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除非我们消除了剩下的不确定的点,我无法告诉我们的人,我对这个计划已经感到满意。”

沃伦佐夫说:“我同意哈桑的想法。”

“哎,我不同意。”罗斯托夫说,“何况目前这个计划已经得到安德罗波夫的批准。”

直到此刻之前,哈桑认为,既然沃伦佐夫站在他的一边,而且沃伦佐夫又是罗斯托夫的上司,他就要占据上风了。可是提及克格勃的首脑,似乎棋局出现了制胜的一步:沃伦佐夫几乎一下子就怯阵了,而哈桑则不得不再次隐瞒他的绝望。

沃伦佐夫说:“计划是可以更改的。”

“那也只有经过安德罗波夫的批准。”罗斯托夫说,“而且这种改变你是不会得到我的支持的。”

沃伦佐夫的嘴唇咬得紧紧的。哈桑心想,他痛恨罗斯托夫,我也一样。

沃伦佐夫说道:“那好吧。”

哈桑在他的情报生涯中,始终身处某一个专业机构——埃及情报局、克格勃,甚至是突击队。总有资深的说话算数的人对他发号施令,并且负起最后的责任。此时此刻,当他离开克格勃大厦返回宾馆时,他意识到他要自己做主了。

他得单枪匹马地找到那个善于隐身、机警过人的人,发现他的戒备森严的秘密。

他有好几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他返回开罗,向他们报告了由罗斯托夫编造的那个打掩护的故事,安排了罗斯托夫所需要的那条埃及船。他依旧面临的首要问题就像是他对着一座悬崖峭壁,在他至少看到登顶的部分通路之前,他是无法起步攀登的。他不由自主地从他的过往经历中搜寻使他能够应对这样的任务,并能独立行动的态度和办法。

他只好回到很久以前的道路上去。

先前,亚斯夫·哈桑曾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原本是一个富有的、甚至是贵族般的阿拉伯人,全世界都在他的脚下。他曾经抱着他能够多少成就一番事业的态度四下走动,并且认为他已经这样起步了。他到英国去学习,虽说是异国他乡,却毫无晕眩之感,而且他还融入了那里的社会,并不在意甚或虑及别人会如何看他。

即使在当时,也有几次他需要学习的时候;但他仍学得得心应手。有一次,一个本科的同学,是位有着子爵什么头衔的人物,邀请他到乡下去打马球。哈桑从来没有涉足过那项运动。他请教了规则,并且观察了一阵别人的玩法,注意着他们如何握球槌、如何击球、如何传球及其道理,随后他就下场了。他握球槌的样子笨拙,但他骑起马来风驰电掣,他打得像模像样,完全享受着其中的乐趣,他们那个队还获胜了。

眼下,在1968年,他自问:我能做成任何事情,可是我跟谁竞争呢?

当然,对手就是大卫·罗斯托夫。

罗斯托夫有主见、有自信、有能力、聪明绝顶。他甚至在狄克斯坦销声匿迹、无处可寻的时候,也能够找得到。他曾经两次成功。哈桑回忆起:

问题:狄克斯坦为什么在卢森堡出现?

想一想,我们什么时候得知的卢森堡?那地方有什么?

那里有股票交易所、银行、欧洲议会、欧洲原子能共同体——

欧洲原子能共同体!

问题:狄克斯坦消失了——他可能到什么地方去呢?

不知道。

不过,我们知道他认识的什么人吗?

只有牛津的阿什福德教授——

牛津!

罗斯托夫的方法是搜出只鳞片爪的信息——什么都算,无论多么不起眼——以便接近目标。

麻烦的是,他们似乎用尽了所掌握的全部零零碎碎的情报。

哈桑想,我得另辟蹊径。我能办成任何事情。

他绞尽脑汁回忆着从他们在牛津同窗以来的一切往事。狄克斯坦曾经打过仗,他下棋,他的服装破旧——

他有母亲。

可她已经过世。

哈桑从来没有遇到过他的兄弟姐妹,任何亲戚。他们当年就不算亲密,何况如今又时隔多年。

然而,毕竟有一个人可能对狄克斯坦有所了解,那就是阿什福德教授。

于是,亚斯夫·哈桑在绝望之中又回到了牛津。

一路之上,从开罗起航的飞机上、从伦敦机场到帕丁顿火车站的出租车上、在开往牛津的火车上、在驶向河边那栋绿白相间的小房子的出租车上,他都在琢磨着阿什福德。说实在的,他看不起这位教授。教授年轻的时候或许是个冒险家,可是后来变成了一个懦弱的老者,政治上半瓶醋,一个连老婆都看不住的书呆子。一个戴绿帽子的人是得不到别人尊敬的——而英国人却不这样看待,这只能增加哈桑的轻蔑。

他对阿什福德的弱点忧心忡忡,出于对亦生亦友的狄克斯坦的不二情谊,可能会使教授误入彀中。

他想不好该不该端出狄克斯坦是犹太人这一事实。早在他在牛津读书的时代,他就知道,英国的上层社会是最能容忍排犹观念的,私下里仍然反对犹太人的伦敦俱乐部都在西区,而不在东区。但阿什福德在那里是个例外。他热爱中东,而这种亲阿拉伯的姿态在动机上是伦理学而非种族的。不,那条途径是走不通的。

最终,他决定单刀直入:告诉阿什福德他为什么想找到狄克斯坦,并希望阿什福德肯于出自同样的理由助他一臂之力。

他们握手并倒了雪莉酒之后,就在花园里就座,这时,阿什福德说:“什么风把你这么快就又吹回到英国来了?”

哈桑说出了实情:“我在跟踪纳特·狄克斯坦。”

他俩坐在花园里河边树荫下由篱栅隔开的小角落里,多年前,哈桑就是在那里亲吻了漂亮的艾拉。那个角落遮蔽着十月的凉风,还有点秋日的阳光温暖着他们。

阿什福德警觉又谨慎,他面无表情:“我觉得你最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哈桑注意到,在这个夏季里,阿什福德实际上有些时髦了。他修饰了面颊两侧的胡须,让乱糟糟的头发边缘长长了些,还穿上了粗斜纹布的牛仔裤,扎了宽皮带,外罩的仍是旧的花格呢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