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6页)

案件进入到关键时刻,刘保国放不下,于是暂时把妻子的遗体存放好,匆忙赶了回来。

这一声“吱扭”,带出了另一声“吱扭”。

就是那一声“吱扭”,把宁远的灵魂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那是个深夜,宁远口渴难忍,摸黑光脚下地,想从冰箱里拿饮料。

他刚出卧室,就听见“吱扭”一声,他循声看去,妹妹宁静的房门关上了。

他以为是妹妹起夜。

可是,他拿着饮料回房间的时候,却听见妹妹挣扎哭泣的声音。

他贴着妹妹的门细听,竟然听见爸爸低低的呵斥声。

他轻推妹妹的门,从里插着。他悄悄到爸爸的房间查看,床上空着。他只觉得天旋地转。

回到自己房里,他提着耳朵听妹妹房里的动静。他觉得两腿冰凉,这才发现,饮料全倒在了自己身上。

又传来“吱扭”声,他看见爸爸的黑影从妹妹房里闪出,又闪回了自己房间。

他看看妈妈的房门,关得紧紧的。

他敲开妈妈的房门。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妈妈说,他问:“妈妈,刚才,我听见妹妹房里的声音不对。”

“什么不对?”妈妈揉眼睛。

“好像有……有人进去了。”

妈妈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别胡说!谁能进去?你准是听错了!”

“没听错。我爸爸,他……他没事儿吧?”

“你爸爸?他能有什么事?回去睡吧!什么事也没有,啊,回去睡吧!”妈妈往外推他。

宁远用奇怪的眼睛望着妈妈。妈妈不再理他,躺下。

他回到自己房里,左思右想,去敲妹妹的房门。

宁远声音很轻,他怕惊动爸爸。

过了好一会儿,妹妹才开门。他进去,灯已经打开,他见妹妹的神色有些不对。

宁远小声问:“妹妹,刚才我好像听见你哭了,你没事儿吧?”

妹妹摇摇头,然后把头蒙上。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宁远摇着妹妹。

“我没有。”被子里的妹妹还是摇头。

“你怕什么?你说啊!”宁远把妹妹拉起来。

宁远从妹妹惊恐的眼神里察觉了什么,他回过头去。

爸爸宁全福站在身后。

宁远站起来,怒视着爸爸,“爸爸!你刚才……”

“深更半夜的,你在你妹妹屋里干什么?”不等宁远说完,宁全福怒吼道,“你妹妹是大姑娘了!你给我出去!”

妹妹吓得脸色灰白,“刷”地蒙上头。

“你听见没有?你给我出去!”宁全福动手去拉宁远。

宁远甩开爸爸的手,冲出了妹妹的房间。

回到自己房后,宁远坐卧不宁,感觉胸膛要爆裂,抓起衣服,跌跌撞撞地跑到画室。

他冲进工作间,抓起画笔,却不知道该画什么,于是就在画案上宣泄着……

“宁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是什么激起了你画《荆轲刺秦王》的?”莫小苹重复道。

“没什么,”宁远收回思绪,“就是一时心血来潮,这和我爸爸被害没关系。”

“我认为有关系!你在画这幅画之前,你家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颠覆性的事件,究竟发生了什么?”莫小苹问。

“一幅画让你产生那么大的联想,真难得!”宁远的话里带着讥讽。

莫小苹一时语塞。

齐大庸问:“宁远,如果你认为《荆轲刺秦王》让我们产生联想牵强的话,那么,你的另一幅画又象征着什么呢?”

“哪幅画?”

“《清垢》,副标题是《走进光明》。”齐大庸说。

“那不过是我随意涂鸦,没什么象征的。”宁远说。

“不是吧?”齐大庸说。

“那你说是什么象征?”宁远问。

“是俄狄浦斯,你看《俄狄浦斯王》的时候,我也在剧院里。”

“那么说,你们早就监视我了?”宁远说。

齐大庸说:“不是监视,你去看戏,我也是去看戏。”

齐大庸没说“你们”,他不想让莫小苹感到窘迫。

宁远说:“是啊!那是一部好戏,不看遗憾了。”

齐大庸问:“你去看戏,和你爸爸的死有关吧?”

宁远说:“齐警官很善于联想。你去看戏,该不会也是针对我爸爸被杀案去的吧?”

齐大庸说:“你说对了,那出戏还真对我有很大启发。”

宁远问:“是吗?什么启发?”

齐大庸说:“如果说,你画《荆轲刺秦王》是受了什么刺激的话。那么,你去看《俄狄浦斯王》和为俄狄浦斯作画,是在给自己寻求解脱,是不是?”

“齐警官,你破案的方式很浪漫啊!”宁远说。

“那是因为,凶手作案太浪漫。”齐大庸说。

“很多人都说看不懂《俄狄浦斯王》。能不能讨教齐警官,你认为《俄狄浦斯王》表现的是什么呢?”宁远问。

齐大庸思索了一下说:“我不敢说自己看懂了,我不过就是一个破案的警察,文化程度低,东西方文化又大不相同,专门研究它的学者都难说完全理解,何况我呢。不过,一个好的作品,它的主题应该不止一个,站在‘为我所用’的角度上看,这戏说的是维护道德的英雄和命运冲突的故事。宁远,你是文化人,也许你的认识更深刻。”

宁远说:“命运对俄狄浦斯不公,他一出场就为了捍卫道德秩序。为了避免阿波罗神的预言成为现实,他离开家园四处漂泊。厄运就是不放过他,让他在路上杀了他的父亲。他杀他的父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他不杀死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就会杀死他。”

齐大庸说:“所以,俄狄浦斯漂泊了二十多年后,他不认为自己有罪了,他说他是无辜的,主观上一直在维护道德秩序,杀父娶母,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做的,在道德和法律上,他无罪。”

宁远说:“对!他的行为应该得到社会的谅解。齐警官,我今天不是来和你讨论古希腊悲剧的,我是来接受现代仪器测试的,咱们还是开始测谎吧!”宁远说。

“宁远,你在回避!”齐大庸说。

“你不是阿波罗!别以为你的主观猜想是神谕,能解开案件的谜底!”宁远有些不客气。

“我没自诩是阿波罗神,但是,你也别自认为自己是捍卫家庭秩序的卫士!”齐大庸也不客气。

宁远不语。

齐大庸说:“你的画,说明你看懂了俄狄浦斯,他弄瞎了自己的眼睛,不愿意看见被自己弄脏了的世界。但是他得到了心灵上的眼睛,所以,他的眼睛虽然瞎了,灵魂却走进了光明。你敬佩俄狄浦斯,可是,你没有俄狄浦斯的勇气,俄狄浦斯敢于为自己无意识的罪过负起责任,可你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