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黄金线(第2/6页)

“果顿?”他轻轻问,“有何贵干?”——因为他们处于情报行动状况,当然,日常生活中必须假设房间已遭窃听。基于相同原因,吉勒姆并未开口,只是递过装有康妮传来信息的信封。史迈利看了再看,然后烧毁。他对这项消息认真看待的态度,让吉勒姆叹为观止。即使是凌晨时分,他也坚持立刻前往领事馆处理,因此吉勒姆帮他提了公文包,陪他前往。

“今晚收获可好?”他随口问。两人正一步步往上坡走。

“我?噢,是有一点,谢谢,有一点。”史迈利回答,四两拨千斤。吉勒姆或其他人问到他夜间散步时,只能套出这么多风声。如今,乔治在丝毫不说明消息来源的情况下,提供实实在在的情报,不容任何人质疑。

“啊乔治,这东西,我们信得过吧?”马铁娄困惑之余问道。这是头一遭。

“什么?对,对,的确信得过。”

“那就好。调查得很棒,乔治。佩服佩服。”马铁娄真心地说。说这句话前,他又沉默了一阵,表情疑惑。自此以后,他们是有情报必信,别无选择。因为没有人,甚至连马铁娄也包括在内,胆敢挑战他的权威。

“捕鱼捕了几天,默非?”马铁娄问。

“船队捕鱼七天,可望满载渔获抵达广州,长官。”

“听到了吗,乔治?”

“有,听到了,我没什么好补充的,谢谢你。”

马铁娄问,船队若要准时在明晚与纳尔森的帆船会合,必须几点离开捕鱼区。

“据我估计,明天上午十一点。”史迈利看着笔记,头也不抬。

“我同意。”默非说。

“这艘单飞的帆船啊,默非……”马铁娄说,一面又对史迈利投以毕恭毕敬的眼光。

“怎样,长官?”默非说。

“能这么简单就脱队吗?进入香港水域时,用的是什么借口,默非?”

“这种情况很常见,长官。中国大陆的帆船队实行集体捕捞作业,长官。结果是,晚上脱队的单飞帆船不开灯进港,把鱼卖给外岛人赚现金。”

“分明是加夜班嘛!”马铁娄惊叹,对自己一语双关的机智沾沾自喜。

史迈利已转身面对另一面墙上的蒲苔岛地图,歪着头以加强老花眼镜的效果。

“这种帆船多大?”马铁娄问。

“二十八人,延绳钓船,长官,专钓鲨鱼、金线鱼和康吉鳗。”

“德雷克以前也开这种船吗?”

“对,”史迈利说,仍盯着地图,“没错。”

“那艘船能开得那么靠近吗?要是天气允许的话。”

回答的人又是史迈利。一直到这天,吉勒姆一辈子从未听过他如此大谈船经。

“延绳钓船吃水少于五浔,”他说,“只要海面风浪不算太大,想怎么靠近都不成问题。”

坐在后面长椅上的法恩恣意大笑一声,吉勒姆坐在椅子上转身,狠狠瞪他一眼。法恩斜眼看,摇摇头,对主子无所不知的能力感到钦佩。

“一个船队有多少帆船?”马铁娄问。

“二十到三十。”史迈利说。

“正确。”默非乖顺地说。

“这么说来,纳尔森怎么行动,乔治?是开到船队边缘,然后稍微乱走一通?”

“他会待在后面,”史迈利说,“船队喜欢成纵队行进。纳尔森会吩咐船长跟在屁股后。”

“他会吗,上帝保佑。”马铁娄喃喃地说给自己听,“默非,传统上使用什么识别方法?”

“这一方面所知少之又少,长官。船民最善于东躲西藏,这点人尽皆知,他们对海洋法规完全不尊重。一到海上,他们一盏灯也不亮,主要是担心引来海盗。”

史迈利再度沉思起来。他没入一种木然静止状态,虽然双眼仍直盯大幅海图,吉勒姆知道他的心思绝未放在默非呆板叙述的数据上。马铁娄则不然。

“海岸贸易,一年总共多少,默非?”

“长官,官方没有管制,也没有数据。”

“帆船进入香港水域,有进行隔离检疫吗,默非?”马铁娄问。

“理论上所有船只应该停下,接受检查,长官。”

“实际上呢,默非?”

“帆船有帆船自己的法律,长官。严格说来,中国籍帆船禁止航行在维多利亚岛和九龙角之间,不过英国佬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跟中国方面为了航道优先权的问题吵架。抱歉这么说,长官。”

“何必。”史迈利客气地说,仍盯着海图,“吾人是英国佬,终身是英国佬。”

这是他对卡拉的看法,吉勒姆认定,是他在欣赏照片时习惯说的一句话。他瞥见了照片,惊动了他,似乎研究了半晌,细看他的轮廓,细看那模糊无神的凝视。然后他眼中的火光逐渐消失,不知怎么的连希望也随之而去,令人感觉他有所警觉,开始反省。

“默非,你刚才提到导航灯了吗?”史迈利转头询问,却仍盯向海图。

“有的,长官。”

“我料想纳尔森的帆船会有三盏,”史迈利说,“两盏绿灯,垂直打在船尾桅杆上,一盏红灯在右舷上。”

“对,长官。”

马铁娄尽量想抓住吉勒姆的视线,吉勒姆却不依。

“不过事实可能相反,”史迈利考虑过后警告,“可能一盏也没有,只是在靠近时打灯号。”

默非继续报告。新标题:通讯。

“长官,在通讯方面,长官,很少帆船具备自己的发报机,不过多数都有接收器。偶尔会有船长买个便宜的对讲机,接收范围大约一英里,以方便拖网作业,不过因为作业已久,也没什么话好报告吧,我猜。至于寻找方位嘛,海军情报说,几乎算是谜团一个。根据可靠信息,很多延绳钓船靠的是一种原始罗盘,以手拿吊铅块的线,或者甚至拿个生锈的闹钟来找正北方。”

“默非,他们究竟怎么办到的啊?”马铁娄大喊。

“用绳子绑铅锤,在上面涂蜡,长官。让铅锤沉到海底,看看蜡黏上什么东西,就知道船来到什么地方。”

“看来他们真辛苦。”马铁娄大声说。

电话铃响。马铁娄的另一个哑巴助手过去接听,然后一手捂住话筒。

“追捕对象伍芝刚回家,长官,”他对史迈利说,“开车开了一小时,刚在附近停好车,麦可说听起来好像她正在放洗澡水,所以大概准备待会儿再出门。”

“她一个人?”史迈利面无表情地说。是个问句。

“她一个人吗,麦可?”他猛笑一声。“我打赌你会,你这个龌龊王八。对,长官,只有女士一个人,正在洗澡,监听的麦可问,什么时候才能装摄影机。麦可,女士有没有在浴室唱歌?”他挂掉电话。“她没有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