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黄金线(第3/6页)

“默非,继续报告战情。”马铁娄脱口而出。

史迈利希望再演练一次拦截计划,他说。

“没问题,乔治!请便!导演是你,记得吧?”

“或许可以再看一下蒲苔岛这张大地图吧?然后再请默非为我们解说,可以吗?”

“可以,乔治,当然可以!”马铁娄大喊,因此默非继续讲解,这次动用了教鞭。海军情报观察站在这里,长官……经常与基地维持双向通讯,长官……靠岸地带两海里内全无部署……柯的船开始转回香港时,海军情报将立刻通知基地,长官……柯的船一进港,拦截将由一般英国警船进行……美国也将提供反向情报,只旁观,发生无法预见的情况时才加以支持……

对于每一细节,史迈利拘谨地点头表示听到。

“再怎么说,小马,”期间他插嘴,“一旦柯把纳尔森弄上船后,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对吧?蒲苔岛在中国海域的边缘。不往我们这边走,就无处可去了。”

吉勒姆边听边想着,总有一天,乔治会碰上以下两件事之一。他不是会停止关心一切,就是会因内心矛盾百出而害死他。如果他停止关心,他主导情报行动的功力将减半。如果他不停止关心,他那小小的胸腔会因拼命想为我们的行动寻找解释而爆炸。凄惨的是,史迈利自己在与高级长官进行不列入记录的闲聊时,一一说明令他进退维谷的问题,让吉勒姆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尴尬。史迈利当时说,为维护我们的人性而采取不人道的手法,为维护同情心而铁石心肠,为维护我们的差异性而团结一致。长官怒气贲张,鱼贯退席以示抗议。乔治为什么不闭上鸟嘴乖乖做事,何必将自己的信念掏出来,当众擦拭,擦到缺陷毕露?康妮甚至凑着吉勒姆的耳朵,喃喃说了一句俄国格言,坚持要扯上卡拉。

“该不会发生战争吧,彼得亲亲?”她以放心的口吻对他说过,捏捏他的手,他则牵着康妮走在走廊上。“但是在为和平奋斗的过程中,我们会全力以赴,愿上帝保佑老狐狸。我敢打赌,他做的这件事,人民委员会也不会对他感激涕零。”

一阵重击声令吉勒姆转身。法恩又在调动戏院椅子了。他瞧见了吉勒姆,鼻孔朝天,摆出粗鲁无礼的窃笑。

“他脑子坏了。”吉勒姆心想,不禁打了个寒战。

基于不同原因,法恩最近也让吉勒姆认真焦虑起来。两天前,在吉勒姆陪同下,他主导了一件怵目惊心的事件。史迈利一如往常单独出游。为了消磨时间,吉勒姆租了一辆车,开车载法恩到中国边界,让他对着神秘山丘窃笑闷哼。回程途中,他们停在乡下的红绿灯前,这时一个华人男孩开着本田车停在旁边。开车的是吉勒姆。法恩坐在前座。法恩将车窗摇下,脱下夹克,左手靠在车门上,欣赏在希尔顿购物厅新买的镀金手表。正当车子要开走时,华人男孩竟朝手表猛扑,可惜法恩手脚更快,他抓住男孩的手腕,紧抓不放,拖着他走,男孩则挣扎着想脱身。吉勒姆开了约莫五十码才发现不对劲,立刻停车,而法恩正在等待这一刻。在吉勒姆来得及制止他之前,他跳下车,一把将男孩从本田车里拉出来,将他带到路边,打断他双手,然后笑着回到车上。吉勒姆生怕丑闻缠身,开快车逃离现场,留下尖叫的男孩盯着两条无力垂摆的手臂看。回到香港后,他决心立刻向乔治报告法恩的好事,然而法恩走运,过了八小时史迈利才现身,这时吉勒姆认为值得让乔治操心的事已经够多了,因此作罢。

另一部电话在响,红色电话。马铁娄亲自接听。他听了一下,然后大声爆笑出来。

“找到他了。”他告诉史迈利,将话筒递给他。

“找到谁了?”

话筒悬在两人之间。

“你的手下。你的威瑟贝——”

“威斯特贝。”默非纠正他,马铁娄因此狠狠瞪他一眼。

“找到他了。”马铁娄说。

“人在哪里?”

“你问的是,他跑到哪里去了吧!乔治,他去过湄公河岸两家妓院了。要是我的手下没有夸大其词,他是一九四九年巴南姆马戏团小象移师之后最热门的动物了!”

“请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马铁娄递过电话。“你自己为什么不干脆叫他们把电报念给你听?根据他们的说法,他已经渡河了。”他转向吉勒姆,眨眨眼。“他们说,万象有两三个地方,可能会成为他寻欢的目标。”他说,然后继续纵声狂笑,史迈利则耐心坐着,耳朵贴在听筒上。

杰里选择一辆两侧有后视镜的出租车,坐在前座。到了九龙,他向他能找到的最大的租车行租了一辆车,拿出逃生用的护照与驾照,因为他内心微微觉得,假名比较安全,就算只多安全一个小时也好。他往半山区开去时已近晚上,仍在下雨,照亮山坡的霓虹灯产生巨大光环。他经过美国领事馆,也路过星辰岗两次,有点希望能见到山姆·科林斯。第二次路过时,他确定找到了她的公寓,知道她的电灯开着。从外观看来,是意大利的美术灯,以优雅的弧度挂在观景窗的对面,花费三百元来附庸风雅。此外,浴室的毛玻璃里面也亮着。第三次路过时,他看见她披上披肩,从直觉或她循规蹈矩的姿态看来,她又准备在外过夜,不过这一次她的打扮冶艳到足以置人于死地。

每一次他允许自己追念陆克,眼前便蒙上一层黑影,想像自己正在做一些高尚却无用的事,例如致电陆克位于加州的家人,或是分社的小矮人,甚至摇滚客,管他原因是什么。以后再说吧,他心想。以后吧,他承诺自己,他会以合宜的方式哀悼陆克。

他缓缓驶入通往入口的车道,最后来到通往停车场的支路。停车场有三层深,他在里面绕圈子,总算找到丽姬的红色捷豹,停在一个安全的角落,以链条围起,避免粗心的邻居靠近爱车超群的烤漆。她也为方向盘装上豹纹布。布置这辆车,她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他忽然一怒之下心想,去怀孕嘛。买条狗嘛。养小老鼠嘛。他恨不得敲碎挡风玻璃,却狠不下心。如果她不开这辆,对方要派大轿车来接她,他心想。也许老刁甚至会坐前座押车。也许他会自己来。也许她打扮得美美的,只是为了今晚任人在床上宰割,根本不是为了出门。他但愿今天是星期日。他记得库洛说,每逢星期日,德雷克·柯要陪家人,因此丽姬必须自己开车。然而今天不是星期日,而且亲爱的老库洛也不在身边告诉他,依据杰里只能猜测的证据来分析,柯人在曼谷或随便哪个鬼地方谈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