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4页)

第一次去之前,她至少还有时间研究对策。掩盖事实毫无优势,而且非常危险,因为聪明的人很快就能发现问题。如果问到她,她可以透露自己与蒂林姐弟和马克的导师都谈过马克·卡伦德的事,曾经设法寻找并约见了戈达德太太,去拜访了格莱德温医生。对于有人想害死她以及她去过萨默赛特府的事情,她准备只字不提。她知道哪些事实至关重要,无论如何都不能说:罗纳德·卡伦德被杀,祈祷书中的线索,马克死亡的真相。她告诫自己,绝对不能被拖进案情讨论,不能谈及她自己、她的生活、目前的工作,还有她的抱负。她想起了伯尼对她说的话:“在这个国家,如果一个人缄口不言,谁也无法强迫他开口,言多必失。多数人都管不住自己的嘴,这对警察来说是好事。那些自作聪明的人是最糟糕的。他们想表现自己是如何的聪明,一旦与他们探讨案件,即使是泛泛的探讨,你也能抓住他们的漏洞。”科迪莉亚提醒自己当初是怎么告诫伊丽莎白·利明的:“不要胡编乱造,不要无中生有,不要害怕,就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达格利什说:“你有没有考虑过请个律师,格雷小姐?”

“我没有律师。”

“法律协会可以向你提供一份可靠、有用的律师名单。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但是请律师我还得花钱,不是吗?如果我说的都是实话,为什么还要请律师呢?”

“大部分人正是在开始说实话的时候,才觉得需要请一名律师。”

“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为什么要说谎呢?”这个反问是个错误。他非常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好像她真的想了解似的。

“这个嘛,可以保护你自己——虽然我认为不大可能——或者保护另外某个人。这样做的动机可能是出于爱、恐惧或正义感。我认为,这个案子中的人和你认识的时间都不长,所以你对他们的感情不会太深,因此爱就可以排除了。我看你也不是随便就能吓倒的人,所以剩下的就是正义感。格雷小姐,所谓正义感,可是个非常危险的概念。”

之前她也受过严密的审问。剑桥警方的调查就做得非常透彻。可是这回,她第一次被一个自己所了解的人审讯。这个人知道她在说谎,知道马克·卡伦德不是自杀。而且她内心非常清楚,所有的一切他都会知道。她不得不迫使自己接受现实。他也许不那么有把握。他没有掌握合法的证据,而且永远也不会有。除了伊丽莎白·利明和她两个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把真相告诉他了。而她也不准备说。达格利什可以用他无懈可击的逻辑、奇妙的友善态度、他的礼貌和耐心来摧毁她的意志。但她是不会开口的,在英国,他还没有办法让她开口。

见她没有回答,他愉快地说:“好吧,我们来看看现在的进展。从你进行的调查来看,你怀疑马克·卡伦德有可能是他杀。你没有对我承认,可是你去找了剑桥警察局的马斯克尔警长,这就清楚地说明你在怀疑这一点。后来你又去找他母亲以前的保姆,从她那里了解到马克小时候的一些事、卡伦德的婚姻状况以及卡伦德太太的死。此后你又去见了格莱德温医生,他是卡伦德太太生前的全科医生。你使了点手段,弄清了罗纳德·卡伦德的血型。这只能有一种解释——你怀疑马克不是他父母的婚生孩子。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做接下来的事情,去萨默赛特府查阅乔治·博特利的遗嘱。这样做很有道理。如果你怀疑是他杀,那就要考虑谁得到了好处。”

如此看来,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去萨默赛特府和找维纳布尔斯医生的事。不过,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他认为她的聪明才智与他不相上下,她所做的事情他也同样会去做。

她依然没有开口。

他说:“你并没有把你掉进井里的事情告诉我。但马克兰德小姐说了。”

“那是一次意外。我现在什么都记不清了,我当时肯定是想去看看那口井,结果失足掉进去了。我对水井历来比较感兴趣。”

“我觉得那不是什么意外,格雷小姐。没有绳子你是没办法打开井盖的。马克兰德小姐被一根绳子绊了一下,不过绳子是盘着的,放在矮树丛中不显眼的地方。如果你只是去看看,你会把绳子从钩子上解下来吗?”

“我不知道。我掉下去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掉进水里。我不明白这件事和罗纳德·卡伦德勋爵的死有什么关系。”

“也许有很大的关系。如果有人想杀了你,而且我认为他们确实是想杀了你,那个人可能就是加福斯庄园的。”

“为什么?”

“有人想要你的命,大概是因为你在调查马克·卡伦德的死因,从而对某个人造成了威胁。杀人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情。除非有绝对的必要,职业杀手都不愿意干。即使是业余杀手,在杀人问题上也不像你想的那样乐观。你肯定已经成为某个人心目中的危险人物。有人把那个井盖又盖上了,格雷小姐,你总不会是穿过坚硬的木头掉下去的吧?”

科迪莉亚仍旧不出声。一阵沉默之后,他又接着说:“马克兰德小姐对我说,她把你从井里救上来后,不愿意让你一个人留在那里。可是你坚持叫她走。你对她说,你一个人在那里并不害怕,因为你有一把枪。”

科迪莉亚暗自吃惊,这个小小的不慎后果竟会如此严重。可是她怎么能怪马克兰德小姐呢?这位高级警司知道怎么对付那个女人,也许他劝过她说实话,说这样都是为了科迪莉亚好。也罢,她也可以透露一点秘密作为回敬。至少,这个解释会显得比较真实。

“我是想把她支开。她跟我说了一些可怕的事情,说她的私生子掉进那口井里淹死了。我自己刚刚被救上来,不想听这些,当时我根本听不下去。我骗她说有枪只是想让她走开。我并没有求她向我倾诉这些秘密,她那样做不公平。她只是想求助,而我却无法回报。”

“你想把她支走难道没有其他原因?难道你不知道袭击你的人当天夜里还会回去?不知道如果要让你的死看起来像是意外,就要把那个井盖重新打开?”

“如果我真的想到自己处境危险,就会求她把我带到夏树庄园去。我不该在没有枪的情况下一个人在那座农舍里等着。”

“是的,格雷小姐,我相信。如果你手里没有枪,你是不会独自一人在那座农舍里等着的。”

科迪莉亚第一次真的感到害怕了。这不是游戏,从一开始就不是,虽然在剑桥的时候,警方的审讯让她错觉这是一场竞赛——结果早就可以预见,她完全不必担心,因为玩家之一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游戏之中。而现在,这是一场真正的较量。如果她上了当,听了劝,或者被迫说出实情,她就会去蹲监狱。她是凶手的从犯。帮助掩盖谋杀要判多少年?她曾经在什么地方读到过,说霍洛威监狱里臭气熏天。他们会拿走她的衣服,把她关在幽闭恐怖的牢房里。表现好了可以减刑,可是一个人在监狱里还能表现得多好呢?也许他们会送她去一家开放监狱。“开放”这种说法本身就自相矛盾。那她以后该怎么生活呢?她还怎么再找工作?被社会贴上罪犯标签的人,还有什么个人自由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