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鱼案(第4/11页)

“那你去法庭告秦喜个王八蛋呀。”陆诩一挥拳头道。

牛硕苦着脸道:“屏州城主管民事的法官是秦喜的表哥。”

“官商勾结?”陆诩眉毛一挑,又道,“那你索性去报社,把这件事捅出去,那些记者最喜欢这种血泪控诉型的新闻。”

“我去了,所托非人。那个记者收了秦喜的钱,倒把我家写成了寻衅滋事的刁民,我老娘气得直吐血。”牛硕恨恨道。

陆诩摇头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自己动手杀人。”

牛硕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瞪着眼睛道:“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陆诩“嘁”的一声:“没诈出来。”

李修轻声细语道:“你是叶先生的帮厨,完全有机会在佐料和配菜里做手脚。”

“我没有!我都不知道秦喜这杂碎今天要来!”牛硕急得浑身冒汗。

叶舟将牛硕护在身后道:“不是他,我每做好一道菜,都要亲自尝尝味道,如果他在佐料和配菜里下毒,第一个被毒死的是我。”

李修、陆诩对视一眼,狐疑地盯着叶舟。

“哦哟,毒是下在汤里的。”聂长清推推眼镜,指着盛在浅绛彩瓷汤盆里的莼蚬鱼头羹道,“就是这盆汤,仔细闻闻,还有杏仁味,味道蛮重,这个毒的量还是不小的哎。哦,秦喜的汤碗里也有毒。”

陆诩抱着胳膊扫了几眼鱼汤,眯起眼睛望着叶舟道:“每道菜做完之后,你都要亲自品尝,然后才由跑堂伙计端给客人吃,对吧,叶老头儿?”

叶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没错。”

“也就是说,你完全可以在尝过汤之后,趁牛硕不备,把毒下在汤里,交给跑堂的张小六端到秦喜桌上。”陆诩道。

“混账话!”叶舟怒道。

李修也道:“陆兄谬矣,叶先生毒杀自己店里的客人,岂不是自砸招牌?”

陆诩打个哈哈道:“也许叶老头儿觉得那幅画比往来人的招牌重要得多。”

叶舟大怒,正要发作,却听张小六道:“不是老板。”

“为什么?”陆诩没好气道。

张小六一缩脖子,壮着胆子道:“我刚从后厨取了汤,就被袁青养的一只猫扑在肩膀上,我吓了一跳,洒了一些汤在地上,那猫还舔了几口。当时我叫了一声,牛硕还掀起门帘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他是看见那只猫在舔洒在地上的鱼汤的。”

牛硕连连点头。

“猫没死?”陆诩道。

“喏,那就是。”张小六朝大厅通往后院的小门下一努嘴,只见一只胖乎乎的黑白花猫正坐在门帘下惬意地舔着爪子。

李修微微一笑:“这倒有趣,鱼汤炖好时叶先生尝过,并未出现不妥,说明帮厨牛硕没有下毒,跑堂张小六传菜途中洒下的鱼汤被猫吃过,猫也安然无恙,说明叶先生没有下毒,那么……”

陆诩一拍大腿道:“张小六,原来是你!说,你是不是在那只猫舔过洒下的鱼汤后才偷偷把毒下在汤盆里的?你在牛硕面前演了一场戏,就是为了让他和那只猫成为你的证人和证猫。”

“我没有!”张小六满腹委屈。

李修道:“你把汤端到秦先生面前时,不小心洒了一些在桌上,对吧?”

张小六眼睛一亮,一把扬起搭在肩上的抹布道:“对对对,我当时是用这块抹布擦的,你们随便检查,上面一定没毒。”

握着一捧瓜子坐在门边小桌旁的聂长清道:“没错,抹布上没毒。”

陆诩揉着抹布直咧嘴,李修微笑道:“陆兄计穷了?”

“你才计穷了……慢着,慢着!”陆诩眼睛一亮,像只大狗一样呼地跳到杯盘狼藉的餐桌前,用大汤勺在鱼汤里搅来搅去,忽然露出一副极其嚣张的笑容,回头道,“叶老头儿,这道叫什么莼的鱼汤,里面只有鱼头、莼菜、蚬子三样主料吧?”

“对……”叶舟被迫习惯了“叶老头儿”这个称呼。

“不会放糖块吗?”陆诩将汤勺递到叶舟面前,里面赫然是一块几乎融化的糖。

“我从没放过这样的东西!”叶舟惊道。

陆诩得意地冲李修拱了拱手道:“小哥,看来这回是我拔了头筹。”说着兴奋地蹦了蹦,对聂长清道,“老聂你瞧,汤盆的内壁距口沿半寸左右的地方有一条油乎乎的细线,这是鱼汤表层的油花儿留下的印子,说明鱼汤刚端上来时,几乎是满满一盆。秦喜老婆的汤碗和汤匙干干净净,汤盆里却只留下小半盆汤,连蚬子和鱼肉都吃得一块不剩,所以,秦喜这个老饕至少喝了三大碗鱼汤。”

聂长清惊道:“哎哟,这个不得了哎,氰化钾这个东西,不到一分钟就能把人搞死的哦,他怎么可能连喝三碗!”

陆诩兴冲冲道:“没错,秦喜喝下三碗鱼汤才死,说明汤在刚端上来时,里面是没有毒的……不对,准确地说,是毒还没有溶解到整盆鱼汤里!”说着回头一指牛硕,“如果你把毒裹在糖块里,在鱼汤出锅前悄悄丢进汤盆,那么无论是品尝第一口鱼汤的叶老头儿,还是舔食洒在地上的鱼汤的胖猫都不会中毒。等鱼汤上了桌,秦喜连吃带喝干掉三大碗后,这块硬邦邦的糖块外壳化开,毒才溶进汤里。”

牛硕愤然大叫:“不是我!”

聂长清满意地点点头,又道:“你确定凶手是他?利用糖块包裹剧毒来延时,张小六也可以做到的呀,那只猫、那块抹布,都可能是他脱罪的筹码哟。”

陆诩自信满满道:“牛硕了解叶老头儿贪嘴偷尝的小毛病,张小六可不知道袁青的猫会突然扑到他身上。牛硕的妹妹从前打理着一间糖霜铺子,他制作这个夹心糖块再方便不过,我甚至怀疑这次毒杀是他们兄妹一起谋划的。”

叶舟坐在桌边呼呼喘气,也懒得和陆诩计较“贪嘴偷尝”和“品鉴味感”的区别。

聂长清点点头,又看向李修:“李公子有什么想法?”

李修抿抿嘴唇,走到桌边,伸手一指被陆诩盛在汤勺里的仅剩黄豆大小的糖块道:“我倒觉得,牛硕也许是凶手诬陷的对象。”

聂长清挑挑眉毛,笑道:“啊哟,这下可有趣了哦,你仔细说说。”

李修道:“我想,这次毒杀绝不是临时起意,如果凶手利用藏毒的糖块来杀人,那糖块应该是提早备下的。牛硕只是一个帮厨,他怎么知道秦先生今天会来往来人?”

“呃……”陆诩一怔,解释道,“秦喜是往来人的常客,牛硕既然动了杀心,可能提前备下了藏了毒的糖块,秦喜哪天来,他就哪天下手。”

李修微笑摇头:“今天一共来了四桌客人,叶先生应该也烹制了不止一份鱼汤,至少我们这桌也点了一盆,一直在后厨工作的牛硕怎么知道哪一盆汤会被送到秦先生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