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7页)

吉尔·坦普勒拼了吃奶的力气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来,但是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呀,许多人等着看她的笑话,甚至包括她那些所谓的朋友。

雷布思点点头,埋了单,他将其中一杯威士忌倒入另一只杯子。

“留给他自己吧。”他说着把头转向“农民”,只见他正准备开讲《新约圣经》。

“他总是甘当殉难者!”吉尔说。

“农民”警司的吟诵声刚落,一阵欢呼声便响了起来。有人说这是一个新纪录,但雷布思知道不是的。这只是又一次表演。麦芽酒喝起来有海藻和苔藓的味道,但是雷布思知道,从现在起,不管他在哪儿喝阿德贝格,总会想起一个小男孩走进警察局大门的情景……

西沃恩走了过来。

“祝贺你!”她说。

两个女人握了握手。

“谢谢,西沃恩!”吉尔说,“也许有一天会是你。”

“当然,”西沃恩表示同意,“警棍就是用来对付玻璃天花板的。”她将拳头朝空中挥了挥。

“想喝点不,西沃恩?”雷布思问她。

两个女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也就这个用途。”西沃恩挤了一下眼睛。雷布思起身离去,留下她们在那儿大笑。

9点钟开始唱卡拉OK,雷布思走进卫生间,感觉汗水冰冷了脊背。他的领带早已被塞到了口袋里,夹克衫挂在酒吧里的一把椅子上。有些参加聚会的人已经离开了,或许是为了去接晚班,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手机和呼机有消息,还有些人回家换下了工作服,刚刚到来。一位来自圣伦纳德通讯部的女警官穿着超短裙出现,这是雷布思第一次看见她的腿。四个在“农民”警司原来工作过的西洛锡安警局的警官也吵吵闹闹地来了,他们手里拿着“农民”警司25年前的照片,他们重新拼贴了这些照片,有的给“农民”的头像配个大胖身子,有的把他的头像拼贴到摆出各种姿势的女人身上。

雷布思洗了洗手,又用清水洗了洗脸和脖子。他把手帕当作毛巾使用,这时鲍比·霍根正好走过来。

“料你不敢唱。”霍根说完,准备进去小便。

“鲍比,你听见我唱歌了?”

“我们应该一起二重唱《我的水桶有个洞》(There's a Hole in My Bucket)。”

“可能只有我们两个会唱这支曲子了。”

霍根咯咯笑起来:“还记得我们还是激进小青年的时候吗?”

“激进小青年早就死了,”雷布思叽咕着,差不多是自言自语。霍根以为他听错了,但是雷布思只是摇摇头。

“那下一个该由谁来做悲壮的告别呢?”霍根又探出头来问。

“不是我。”雷布思声明。

“不是?”

雷布思又开始擦他的脖子,说道:“我不能退休,鲍比,这会杀了我的。”

鲍比哼了一声:“还不是一样,工作也会杀了我。”两个人都陷入了深思,然后霍根使了个眼色给他,猛地推开了门。他们又回到了热气和嘈杂中。霍根张开双臂迎接一个老朋友,“农民”的一个好友推给雷布思一只杯子。

“你喜欢阿德贝格酒,对吧?”

雷布思点点头,吸吮着手背上不知是谁洒落的酒。然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小男孩来通报消息的画面,举起的杯子又放了下来。

雷布思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打开了公寓的大门。钥匙是崭新的,闪闪发光,正是那天配制的。

当他走向楼梯时肩膀在墙壁上擦了一下,他紧紧抓住栏杆,爬上了楼梯。他用剩下的两把闪闪发光的钥匙打开了菲利普·巴尔弗的公寓。

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报警器也没打开。他打开了灯,脚下松软的地毯似乎要缠住他的脚踝,他不得不撑着墙壁不让自己跌倒。房间还是和他们离开时一样,只是书桌上的电脑不见了,应该被搬回了警察局,西沃恩相信可以从巴尔弗的互联网提供商那里获取破解密码。

卧室里,不知是谁从椅子上搬走了大卫·斯科特洛的那堆衣服,雷布思推测是斯科特洛自己干的,可他未经允许。法院检查处规定,任何东西都不能从公寓里拿走,除非得到许可。但法院检查处可能还没来得及检查这些衣服,也没采集过样本。

法院已经要求必须缩减开支,像此类案件,花费就像流水一样。

雷布思在厨房倒了一大杯水,回到起居室坐下,差不多就坐在大卫·科斯特洛之前坐的位置。一些小水珠从他的下巴滴下来。墙壁上挂着抽象画,它们好像在和雷布思开玩笑,随着他的目光一起游动。他弯下腰把空杯子放在地上,然后双手撑地,跪了下来。唯一的解释是,有不怀好意的人将迷药掺入了饮料。他转过身坐下,闭了一会儿眼睛。

对于失踪者,有时候你的担心是徒劳的。他们不现身,也不希望被别人找到。这样的案例太多了,总有寻人照片和寻人启事在办公室里传来传去,他们的面孔模模糊糊,仿佛正处在成为鬼魂的过程中。

他眨了眨眼,眼睛可以睁开了,一眼就望见了装饰华丽的天花板。在新城,这是一套又大又好的房子,但雷布思还是喜欢他在旧城区的住所,那里有更多的商店,也不像这里如此显摆。

那杯阿德贝格一定被掺入了烈酒,真不该再喝那杯的,真是活见鬼。他不知道那个男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意外造成的还是故意设计的?这个小男孩现在可能已经当上了父亲,甚至是爷爷。他还会梦到被他杀害的妹妹吗?他能记起那位站在前台后面穿着制服、神色紧张的年轻小伙子吗?他伸出手摸了摸地板,都是打过蜡的实木地板。他突然想到,他们还没有将地板撬起来检查!他感觉到两块地板之间有裂缝,于是使劲儿挖,但什么也没挖到。不知怎么回事,他打翻了杯子,杯子开始滚动,声音充满整个房间。雷布思看到它一直滚到门口才停下来,是一双脚拦住了它。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雷布思站起身来。在他面前站着一位大概45岁出头的男人,双手插在中长的黑色羊毛大衣口袋里。那人稍微拉开距离,堵在了门口。

“你是谁?”雷布思问。那个人从口袋里抽出一只手,拿着一个手机凑到耳边,说道:“我在报警。”“我就是警察,”雷布思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他的证件,“探长雷布思。”

男人拿过证件看了看,还给雷布思,说:“我是约翰·巴尔弗。”他降低声调,声音听起来不再那么紧张了。雷布思点点头,他对他已经了解几分了。

“很抱歉,如果我……”雷布思将证件放回口袋,话还没说完,就有点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