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抑或七人御前 四(第2/4页)

俗话说口沫横飞,田所一兴奋起来,唾液还真是四处飞溅。

还是没法子办他?百介问道。

没法子没法子,田所高声回答。“完全拿他没法子。噢,可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呀,百介。好歹我也曾逮捕过那些家伙一次。”

“大爷逮、逮捕过他们?”

百介惊讶得差点没站起身来。今日来此造访,是因田所十数年来都任劳任怨地甘于当个小小同心,想必一定知道些什么。看来果真没看走眼。

逮过呀,田所拭拭嘴角说道。“即使无法将他定罪判刑,但当场撞见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手刃百姓,身为同心岂可坐视不管?当时我只身力抗对手三人,经过一番勇敢缠斗,才将他们制伏。虽没将人五花大绑,还是将他们通通带回了番屋。未料那几个家伙……”

哼,田所又开始动起气来。看来这回忆果真让他愤慨莫名。

“竟然没有丝毫悔意,个个一脸毫不在意地坚称不过是处决手下,哪里犯法了。”

“处决……难道他们声称那是无礼斩?”

“是呀。啊,这哪可能是无礼斩?大致上而言,真正的无礼斩原本就极少发生。而且即使真申告为无礼斩,也得经过一番严格审问。因此无论是无礼还是非礼,武士胡乱拔刀斩人,终究得受罚。这十年来,货真价实的无礼斩我也只经手过一件。容我重申,如今是没有武士有权恣意杀人的。但结果怎么来着?当时还没来得及审讯,就有个与力脸色铁青地冲了进来,人就这么被释放了。”

“有与力介入此事?”

“想必是目付下了什么指示吧。那些家伙只懂得像狗一样摇尾巴。”

“不过,就幕府的立场而言,何须采此不义手段保护诸藩?”

百介认为幕府理应逮到什么把柄,便会积极动手废藩才是。因此,岂不是应将此纰漏对外公开方为上策?

“那其实是一场交易,”田所回答道,“目付和大目付都想逮住藩国的把柄。或许那个藩主次子干的勾当并不足导致废藩,若能借此卖个人情,对往后必有帮助,因此希冀能达成这类交易。不过,不管是旗本还是大名,干了坏事便是恶人,只要有任何逾越伦常之举均应受罚,岂有因犯人贵为大名,便得以饶恕的道理?这对惨遭杀身横祸者岂不是难有交代?”

田所语气激动,这男人就是这副德行。

“因此我受到严厉的申诫,被迫蛰居十日。原本以为那群混账会变得温顺些,谁想到看了那场傀儡展示竟兴致又起,开始四处杀人。”

“他们并没有收手?”

恶徒之凶残,还真是出人意料。

“当然没收手,那些混账简直是疯了,根本没学到半点教训。百介,你可曾看过那场伤风败俗的展示?”

看过。

“是嘛。那么,可记得其中有几幕场景?”

“几幕场景……”

“详细内容我没记清楚,但记得净是些以逼真的傀儡重现知名杀戮场面的残酷场景,每栋小屋内各陈列一幕,供访客逐一观览,总共为七幕。”

“七幕?”

“是呀,七幕。其中包括以镰刀劈斩、以矛戳刺等杀戮场面。那些家伙看了那些东西,竟然起了实际重现杀人手法的念头。”

“因、因此杀了七人?”

原来是这个缘故。

“窝囊的奉行所似乎也因此困扰不已,但就是无法堂而皇之地出手办案。到头来出于无奈,只能换个目标,严惩这场展示的举办者。”

原来如此。若没听到这番说明,还真猜不透举办者会遭到法办的理由。

“对下如此严厉,对上却这般宽容。”田所怒骂道,“除了伤风败俗之外,举办者并未有任何地方犯法。记得当时除了遭判入监,展示规模也被勒令减半,就连傀儡师都被捕入狱,双手加铐十日。后来又请求目付想方设法终止那场展示,还开出了一切均不公之于世的条件,整件事就这样掩饰了下来。”

案情没公开,原来是有这般缘由。

“只可惜终究晚了一步,还是让那些家伙杀足了七个人。”

百介不禁开始想象实际案情是如何残酷。

“那么,杀了七人后,那大名的儿子可就此收手?”

嗯,田所回答道:“想起这件事还真是不舒服。嗯,一时是收手了。”

“一时?亦即,后来还是再度破了杀戒?”

没错,田所似乎极为丧气,垂下双肩,嘴角下垂地说道。“那些家伙收手,并不是反省了,也不是打通了上头关节,不过是已经杀足七人,算是玩得尽兴罢了。倘若哪天又找到其他乐子,老毛病铁定会再犯。”

“乐子?”

“是乐子呀。”田所两眼睁得斗大,直瞪着百介说道,“说着说着想起来了。那家伙被我逮进番屋时,他那双眼睛……”

“他的眼睛怎么了?”

“那眼神我至今仍忘不了。当时那家伙还一脸笑意呢,脸上虽沾着牺牲者的血,但笑得可开心了。他那眼神……漆黑空洞有如无底深渊,看起来完全不像个人,活像是个畜生,不,是厉鬼的眼神。”田所闭上眼睛继续说道,“那眼神仿佛想让人知道,这家伙完全不把他人性命放在眼里。不,甚至就连自己的性命也不放在眼里。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这岂不是死神的眼神?

“是可以这么形容。事后那家伙依然四处为恶,但奉行所早已笃定采取三不政策,即不看、不听、不过问。过了一年,那几个家伙就开始聚众结党了。”

“聚众结党?”

“其实,也不过是多了两个女人。虽说是女人,那两人可也是不好惹的狠角色。那五人自称四神党,行径荒唐,无恶不作。”

“四神?”

“没错,他们叫四神。”

“可是代表四位神明?”

“包括那大名次子在内的三人再添上两女,分明是五人,我想不通为何叫四神。总之这四神党平日大摇大摆地四处为恶,欺诈勒索有如家常便饭,有时甚至包起娼馆行淫靡之乐,银两散尽便破门劫财,谁敢顶他们几句便拔刀斩之。”

“如此恶徒,竟然放任他们逍遥法外?”

“就是拿他们没辙呀。”田所的嘴角再度冒起泡来,“当时我心里有多愤恨,哪是你能想象的?”

还有胆自称什么四神,简直是欺人太甚,田所怒骂道。

百介连忙安抚道:“大爷切勿动气。让大爷忆起这些不愉快的陈年往事,只怪小弟不对。其实,不过是日前在打听那傀儡师的真实身份时,听闻了这九年前的传闻,出于好奇才冒昧前来请教,对大爷毫无冒犯之意,请容小弟特此致歉。”

语毕,百介朝他磕了个头,额头几乎要贴到榻榻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