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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克太太每晚都回家,一部分是因为她得给某个她称为“廷克”的人做晚餐,一部分是因为格兰特一般喜欢晚上独享公寓。格兰特从未见过“廷克”,廷克太太和他的唯一联系好像就是由一顿晚餐和某个结婚证书构成。她真正的生活和兴趣在S.W.1区的坦比路十九号。

“有电话吗?”格兰特一边问一边翻阅着电话簿。

“哈洛德小姐让你一回来就给她打电话,一起吃饭。”

“噢。她的新剧演出顺利吗?评论怎么样?”

“很糟糕。”

“所有人都认为吗?”

“反正,我遇见的每个人都是这样。”

在她嫁给廷克之前,那段自由自在的日子里,廷克太太曾是一位剧院服装师。的确,如果不是为了这顿习惯性的晚餐,她很可能每晚仍在W.1区或W.C.2区给某个人穿服装,而不是在S.W.1区打扫闲置的卧室。因此,她在剧院事务方面的兴趣也是有过经验、熟悉情况的内行。

“你看过那部剧吗?”

“我没看。你知道这是一部有言外之意的剧。她把一只陶瓷狗放在壁炉台上,但它根本不是一只陶瓷狗,而是她的前夫。后来她的新男友把这只狗打碎了,然后她就疯了。你要知道,不是发火,而是发疯。深奥难懂。不过我想,如果你想成为一个女爵士,你就要开始演深奥难懂的剧。你晚餐想吃什么?”

“我没想过。”

“我可以给你留点美味的鱼,用热水炖着。”

“如果你爱我,就别做鱼。上个月我吃了足够有一辈子的鱼。只要不是鱼和羊肉,什么都可以。”

“好吧,不过现在去布里奇斯先生那儿买腰子太晚了,我看看能做点什么。假期愉快吗?”

“美好,美好的假期。”

“那就好。我很高兴看见你长胖了点。你也不用那样疑虑地拍着腹部。任何人长胖点都没坏处,不要瘦得像个竹竿。你得有点能量储备。”

当格兰特换上他最好的外出套装时,廷克太太就在周围转悠,闲聊着她所发生的事情。后来格兰特打发她去那间闲置的卧室随心所欲,然后他处理了一些不在家时堆积的琐事,就出门走入了四月初平静的夜里。他绕到汽车修理厂,答了些关于钓鱼的问题,听了三个一个月前去高地时就听过的钓鱼故事,然后取回了他用来处理私事时的两辆小车。

他花了些时间才找到布里特巷五号。一群老旧的房屋进行了各种改造和整修。马厩变成小屋,侧翼厨房变成住宅,零散的楼层变成了公寓。布里特巷五号好像就只是一个门牌号。这扇大门嵌在砖墙里,它那镶铁的橡木材料在一大片质朴的砖瓦房里显得有些矫情。不过,它很坚固,本身也很普通,当你叫门时很容易就打开了。推开门之后是一个院子。当整个布里特巷五号仅仅是另一条街后侧的屋子时,这是个厨房院子。现在这个院子铺砌成了一个中间有喷泉的庭院,以前的侧屋成了一间。当格兰特穿过门前的小庭院时,他注意到铺砌的瓷砖有些旧但很漂亮,喷泉也很美丽。赫伦·劳埃德没有用一些更为漂亮花哨的门铃来代替简单的伦敦电铃按钮,这让格兰特在心里叫好,它良好的品位弥补了先前不得体的大门。

室内也呈现出阿拉伯式的空旷,丝毫看不出物件是从东方搬至伦敦。越过应门的男仆,他看见干净的墙面和奢华的地毯,一种装饰风格的适用,而非装潢布局的生搬硬套。他更为敬佩赫伦·劳埃德了。

男仆好像是个阿拉伯人,一个来自城市的阿拉伯人,身材肥硕,眼光有神,举止有礼。他听了格兰特的来意,用文雅且很标准的英文询问是否有预约。格兰特说没有,但不会耽搁劳埃德先生太久。劳埃德先生能帮忙提供些有关阿拉伯半岛的信息。

“请进,我去问问,稍等。”

他把格兰特领进前门里面的一间小屋,从它狭窄的空间和简陋的陈设可以看出,这儿就是用来等候的。他想,像赫伦·劳埃德这样的人,肯定常常会有陌生人出现在他家门口,向他寻求些好处或帮助,甚至可能只是来要张他的亲笔签名。想到这点,他对自己的擅自来访稍感宽慰。

劳埃德先生好像没考虑他的请求太长时间,因为男仆很快就回来了。

“请进,劳埃德先生很高兴见你。”

客套话,但是让人舒心的客套话。他跟随这个男人走上狭窄的楼梯,走进一间几乎占据了整个二楼的大屋子,他想礼仪是多么好的生活缓冲器。

“格兰特先生,哈吉。”(伊斯兰教对曾朝觐麦加的教徒的荣誉称号——译者注)这个男人说着便站到一边让他进去。格兰特听到这话想着:这第一句就是装腔作势,英国人当然不去麦加朝觐。

格兰特看着前来欢迎的赫伦·劳埃德,好奇地想,是因为他看起来像沙漠里的阿拉伯人才萌生了去阿拉伯沙漠的想法,还是因为在阿拉伯沙漠逗留多年后,他长得像沙漠里的阿拉伯人。劳埃德是极度理想化的沙漠里的阿拉伯人。格兰特逗趣地想,他就是个阿拉伯的流动图书馆。黑色的眼睛,瘦削的棕色面庞,洁白的牙齿,鞭子似的体形,纤细的手和优雅的动作:所有这些,都直接出自蒂莉·塔利小姐最新作品的第十七页(下周的新版共计二十五万四千字)。格兰特用力地提醒自己不能以貌取人。

这个男人所做的旅行载入了世界探险的史册,他还用英文将其记载,虽然辞藻有些浮夸,但仍被认为是一部文学作品。昨天下午在斯库尼,格兰特曾买了他最新出版的书。赫伦·劳埃德可不是一个只会空谈的酋长。

劳埃德身穿传统的伦敦服饰,举止得体。如果有人从未听说过他,会认为他是伦敦人中富裕的职业阶层,可能是某个有点爱炫耀的阶层。一名演员,或是哈利街令人信服的顾问,或是一名社会摄影师,但是总而言之,就是一位从事传统职业的伦敦人。

他握着手说道:“格兰特先生,穆罕默德说我能帮你的忙。”

他的声音让格兰特感到惊讶,不洪亮带着些怨气,但与词义或情绪毫无关系。他从矮茶几上拿起一盒烟递过来。他说自己不抽烟,因为长期在东方生活,让他养成了伊斯兰教的习惯,但是如果格兰特想尝点儿不一样的,他会推荐这种烟。

格兰特就像体验每个新的经历和感觉一样,饶有兴趣地接过烟,同时对自己的径自闯入表示抱歉。他想知道在过去一年多的任何时间,是否曾有一位叫查尔斯·马丁的年轻小伙向他咨询过关于阿拉伯半岛的信息。

“查尔斯·马丁?没,我想没有。当然,确实有很多人为了这样那样的事来见我。事后我一般都忘了他们的名字。但是我想这么简单的名字,我该记得。你喜欢那烟吗?我知道很小的半亩地用来种植这种烟草。那是个美丽的地方,自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经过那里时起,就未曾改变过。”他微微一笑,补充道,“当然,除了他们学会了种植这种烟草。我认为,这种烟草配点甜雪利酒很棒。这是另一个我得避免的不良嗜好,不过我可以陪你喝杯果汁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