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3/4页)

最后,他们终于在一道漫长的墙壁上发现了一道紧闭的小门。“旅馆入口”,门上的招牌写着。阿拉伯人使劲敲了敲门。

他们等了很久,但里面一直没人答话。姬特的喉咙干得发痛,她的心依然跳得很快。她闭眼聆听,但门后悄无声息。

“再敲一次。”她上前几步,打算亲自动手。但阿拉伯人的手仍抓着门环,于是他更用力地敲了下去。这次他们听见花园里的某处有一条狗叫了起来,狗吠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呵斥的声音。“闭嘴!”一个女人厉声责骂,但狗吠声并未停歇。接下来他们听到几块石头先后砸在地上,那条狗终于安静下来。姬特不耐烦地推开阿拉伯人,开始不断捶门,直到门后传来那个女人的高喊:“Echkoun?Echkoun?”

阿拉伯年轻人和那个女人展开了漫长的争执,他不断比画着夸张的手势要求她开门,但她一直不肯。最后她干脆走了。他们听到她的拖鞋踢踢踏踏地穿过走廊,然后他们再次听到了狗吠和女人的训斥,接下来她厉声叫喊着打了狗几下,最终门内重归寂静。

“怎么回事?”姬特绝望地喊道,“她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他微笑着耸耸肩。“女士很快就会回来。”他说。

“噢,上帝啊!”她用英语叹道。她抓住门环使劲捶打,同时用尽全身力气踢了门一脚。但门纹丝不动。阿拉伯人脸上仍挂着笑容,他缓缓摇头:“不能这样。”他告诫她。但她还在捶打。虽然她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他没叫开门仍让她感到怒火中烧。片刻之后,她终于停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她疲惫得浑身发抖,嘴巴和喉咙干得像铁皮一样。太阳炙烤着无遮无挡的地面,除了他们自己脚下以外,周围找不到哪怕一吋阴凉。她不禁想起了儿时玩过许多次的游戏,她举着放大镜追逐某只倒霉的昆虫,尽管那只虫子拼命想逃跑,却仍无法挣脱镜片投下的越来越亮的光柱,直到最后,亮得能刺瞎眼的光点端端正正地照在虫子身上,它突然停止了奔跑,她看着它逐渐萎缩,然后开始冒烟。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只要一抬头就铁定会发现太阳已经膨胀到了原来的许多倍。她靠在墙上等待。

花园里终于传来脚步声。她听着他们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最后终于来到门后。她连头都不敢转动,只等着开门的那一瞬,但门并没有打开。

“谁在那里?”一个女人问道。

姬特生怕阿拉伯人会答话,因为她觉得对方也许不肯放土著进去,于是她使尽全身力气高喊:“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门内沉默了片刻。然后那个略带科西嘉或意大利口音的女人开始滔滔不绝地恳求:“啊,夫人,您还是走吧,求求您了!……您真的不能进来!我很遗憾。您再坚持也没有用,我不能让您进来!我们旅馆已经禁止出入一周多了!真是不幸,但您不能进来!”

“可是,女士,”姬特带着哭腔喊道,“我的丈夫病得很重!”

“啊!”女人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姬特觉得她似乎往花园里退了几步。她的猜想立即得到了印证,因为女人的声音变得比刚才远了一点:“啊,我的天啊!快走吧!我无能为力!”

“可是去哪儿呢?”姬特嚷道,“我能去哪儿呢?”

女人本来已经转身穿过花园开始往回走,她停下脚步大声回答:“远离厄尔加阿!离开这座城市!我不可能放你进来,现在我们旅馆里还没人得传染病。”

阿拉伯年轻人试图拽着姬特离开,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里面的人不肯放他们进去。“走,我们去找到丰杜克。”他说。她甩开他,举起双手围在嘴边喊道:“女士,你说什么传染病?”

门后的声音依然非常遥远。“还能是什么,脑膜炎啊。你不知道吗?当然是脑膜炎,女士!你走吧,快走!”她急促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失了。一个盲人出现在巷子尽头,他扶着墙慢慢朝他们走来。姬特望着阿拉伯年轻人,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她正在告诫自己:“这是个决定性的时刻,人一辈子最多遇上几次。我必须保持冷静,多加思考。”看着她直愣愣的眼神,虽然阿拉伯人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温和地把手放在她肩上开口说道:“来。”她压根儿就没听到他的话,但她任由他拉着自己离开了墙边,正好赶在跟盲人碰上之前。他领着她穿街过巷回到城里,一路上她不断地想:“这是个决定性的时刻。”他们再次拐进小巷,突如其来的黑暗打破了她的自我催眠。“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她问道。这个问题让他很开心,他觉得自己得到了她的信赖。“丰杜克。”他回答,但他的语气中一定透露了几分掩不住的骄傲,因为她立即停下来,从他身边退开了几步。“Balak! ”她身边传出一声怒吼,她不小心绊到了一个扛着货物的男人。阿拉伯年轻人伸出手,轻轻把她拉回自己身边。“丰杜克。”她茫然地重复。“噢,对。”他们继续向前走。

马棚里吵得很,但波特似乎睡着了。他的手依然放在那堆骆驼粪上——他完全没有动过。不过听到他们进来,他动了动,表示知道他们回来了。姬特蹲在他身旁的秸秆上,抚摸着他的头发。她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能安下心来。她在那里蹲了很长时间,直到腿麻了才站起身来。年轻的阿拉伯人坐在门外的地板上。“波特一个字也没说,”她想,“但他肯定正盼着旅馆的人来接他。”现在对她来说最困难的事情是告诉他,他们在厄尔加阿无处落脚;于是她决定干脆不说。与此同时,她的行事方式已经替她作出了决断。她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而且她做得很快。她打发阿拉伯年轻人去了市场。汽车,卡车,巴士,什么都行,她嘱咐他,价钱也不用管。当然,最后半句对他来说完全是耳边风——他花了将近一个小时跟对方讨价还价,当天下午有辆货车要开往一个名叫斯巴的地方,他们仨可以坐后面的车斗。卡车装上货以后,司机会把车开到新城门,那是离丰杜克最近的一道门;然后他会派他的机修师朋友来通知他们,同时还会找到足够的人手帮忙把波特搬上车。“我们运气很好,”阿拉伯年轻人说,“去斯巴的车一个月只有两趟。”姬特感谢了他。他不在的时候波特一直没有动过,她也没有勇气叫醒他。现在,她跪在他身边,凑到他耳畔一遍遍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姬特,我在。”他终于回答,声音十分微弱。“你感觉怎么样?”她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