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侵者 Part 04 Invaders(第6/9页)

哦,神圣的夜!这夜啊,这神圣的夜!

有人在旁边杵我。是肯尼迪。

“给。”她递给我那条“宿醉”的围巾。因为泪水正从我脸颊滑落。“你可别给我变耶稣啊。”

我没理她,继续甩着头。也许这就是宗教吧,你可以放心地跳下悬崖,相信有更伟大的存在会在冥冥中护佑你,把你带到该去的地方。我还从来没感受过,人生竟然会如此百感交集,内心的感情如此充盈,仿佛快要爆炸了。我好爱好爱爸爸,在车里对他那么凶,真是抱歉。他只是想跟我聊聊,真不知道我怎么那么浑,就是不听他说。我当然知道他不怎么回家,已经很多年了。我想飞跑回家拥抱他,请他不要总是不回家,不要把我送去乔特,因为我好爱好爱他和妈妈。我爱我们的房子,爱冰棍儿,爱肯尼迪,爱勒维老师,我爱这一切,不愿意离开。我感觉心中充满对万事万物的爱。但同时我又觉得好孤独、好寂寞,仿佛没人能理解我。我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孤身一人,但同时又享受着浓浓的爱。

第二天早上,肯尼迪的妈妈进来叫醒我们。“妈的,”她说,“你们要迟到了。”她塞给我们几条早餐包,又上床睡觉去了。

八点十五分了。世界欢庆日的活动是八点四十五分开始。我迅速穿好衣服,不停歇地跑下山,穿过天桥。肯尼迪上学总迟到,但她妈对此根本无所谓。所以她没走,留在家里吃麦片、看电视。

我径直跑进器材室,康佳那老师和一年级的小朋友们正在进行最后排练。“我来了,”我挥着尺八说,“不好意思。”小朋友们穿着日本和服,非常可爱。他们跑来抱着我,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

墙那边响起古德伊尔校长报幕的声音,该我们了。我们走进体育馆,里面坐满了家长,很多都举着摄像机。“现在,”校长说,“让我们欢迎一年级的小朋友表演。伴奏,八年级学生比伊·布朗奇。”

小朋友们排好队。康佳那老师示意后,我吹了前奏的几个音符。孩子们开始用日语唱:

大象,大象

你的鼻子怎么那么长

妈妈说鼻子长

才会漂亮

他们做得非常好,唱得很整齐。只有那天早上刚掉了第一颗牙的克洛伊,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也不开口,只是伸着舌头盖住掉牙的地方。我们停顿了一下,该唱英语版了,还要表演我编的舞。孩子们开始模仿大象的声音和动作,拍着手,手臂垂着,像摇晃的大象鼻子。

大象,大象

你的鼻子怎么那么长

妈妈说鼻子长

才会漂亮

我突然有种感觉,妈妈来了。是的,她就在下面,站在门厅那里,戴着她那个巨大的墨镜。

大象,大象,

妈妈的话陪我成长

教我有爱心变得善良

我笑起来,我知道,妈妈肯定也会觉得这一幕超好笑,因为居然是我被感动哭了。我抬起头。但妈妈已经不见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十二月二十四日 星期五

詹妮尔·库尔茨医生的邮件

尊敬的董事会:

在此敬告各位,本人辞去马德罗娜山议员心理科主任一职。我爱我的工作。同事就是我的家人。然而,作为伯纳黛特·福克斯的主任心理医生,在对她进行干预期间发生了如此神秘的悲剧事件,我不得不做出如此决定。感谢诸位给我多年的美好时光,给我服务病人和医院的机会。

诚祝安好

詹妮尔·库尔茨医生

*

库尔茨医生对妈妈干预行动的报告

病人:伯纳黛特·福克斯

福克斯女士计划上午十点去看牙医,我们决定就选在牙医的办公室与她对峙。尼尔加德医生事先得到了通知,专门为我们空出来一间诊室。艾尔吉·布朗奇的弟弟范负责去学校接他们的女儿比伊,先带孩子去动物园玩儿,等待进一步的通知。

我们不想让福克斯女士到牙医诊所时看到她丈夫的车。因此,我们决定,布朗奇先生和我先在他家见面,开我的车去尼尔加德医生那里。

福克斯/布朗奇家宅:以前是直门女子学校,很大,但很破旧的砖房,周围是巨大的斜坡草坪,能远眺艾略特湾。房子内部年久失修的状况令人震惊。很多房间被废弃了。整个环境阴暗潮湿,有非常浓烈的发霉的味道,熏得嘴巴里都是霉味。这个家庭收入不菲,却住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说明缺乏自尊,对自己较高的财务水平和社会地位存在一种矛盾心态,对现实状况认识不足。

早上九点,我来到布朗奇家,看到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其中有辆警车,非常随意地停在车道上。我按响门铃。布朗奇先生的行政李-西格尔女士开了门。她说她和布朗奇先生也才刚到。联调局探员马卡斯·斯特朗正在跟他们通报“曼尤拉”的事情,就是那个虚拟助理。他说此人上周已经窃取了布朗奇先生美国航空的所有里程。

布朗奇先生很震惊,问斯特朗探员为什么现在才告诉他。斯特朗探员解释说,他们本来觉得没什么事儿,因为网络小偷总是待在自己那个不见天日的窝点,门都很少出,更不用说坐飞机了。但昨晚那边用这些里程买了一张从莫斯科到西雅图的单程票,明天到。同时,“曼尤拉”还在不断地向福克斯女士发邮件,问她是否确定布朗奇先生和女儿在南极的时候,她会一个人待在家里。

布朗奇先生震惊到站不稳,赶紧伸手扶墙。李-西格尔女士拍着他的背,安慰他说,在奥卡斯岛的马德罗娜山上,他的妻子会很安全。我反复重申,我们不能给出这个保证,而且在强迫入院之前,我必须要对福克斯女士的精神状况进行评估。

布朗奇先生开始将愤怒和无助都发泄在我身上,说我办事僵化,推卸责任。李-西格尔女士打断了他,说我们要赶紧去尼尔加德医生那里,快迟到了。我问斯特朗探员,根据“曼尤拉”这个新情况,干预会不会威胁到我们的人身安全。他保证说,我们一定是安全的,已经布置好足够的警力保护。我们惴惴不安地往门口走,突然后面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艾尔吉,这些人都是干吗的?”

是伯纳黛特·福克斯,她刚从厨房进来。

初见福克斯女士,能看出她是个五十出头,风韵犹存的女人。身量中等,没有化妆,面色苍白,但还算健康。她穿着一件蓝色雨衣,下面是牛仔裤,白色的羊绒毛衣已经有点起球,脚上一双懒人鞋,没穿袜子。她的长发是梳理过的,拿手帕扎成马尾。光从外貌,一点儿也看不出她是那种不在乎自己形象的人。说实话,她的样子是精心打扮过的,而且很时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