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十三 战车(第4/7页)

卡尔里斯牧师摇了摇头。“我对钱不感兴趣,格林德尔先生。你或许是富有的。在另一个层面上,我或许也是富有的。”他站起身来,但格林德尔纹丝未动。“你要是想在自己家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办降神会,我都可以帮你。不过我也要警告你——地方不要紧。要紧的是精神氛围。”他之前话说得很慢,仿佛脑子里在权衡什么;但最后一句像子弹一样射了出来,似乎决心已定。

“我的神啊——抱歉,牧师——这些我都知道!我完全配合你。我思想很开明的,卡尔里斯。开明。我选的委员会也都是开明人士——我之后会跟他们讲的。你什么时候能来?”

“三周以后吧,我有一天晚上有空。”

“这可不好。我三个礼拜后在魁北克。早就定好了,不能改。我想着是一劳永逸,水落石出,卡尔里斯。只要你给我一个不容辩驳的证据,再小也行,我就听你的了,什么都听你的。能不能加个急,今晚就去厂里?”斯坦朝门口走去,格林德尔跟在后面。“格林德尔先生,我相信你是诚心诚意的。”

他们走下铺着地毯的楼梯,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那你来吧,牧师?今晚?”

卡尔里斯鞠了一躬。

“太好了。我六点派车接你。可以吧?还是说你早点出发,咱们在厂里一块吃饭?我们都在食堂里吃,跟工人们一块。民主嘛。不过菜做得可是不错。”

“我不想吃太油腻的,谢谢。我六点前少吃一点吧。”

“行。车来教堂接你。”格林德尔第一次露出笑容,看起来很冷,眼睛皱得紧紧的,不过他估计也是尽力了。斯坦近距离看了看这位大人物。

稀疏的头发和沙子一个颜色,天庭饱满,有些老年斑。大四方脸,五官怒气冲冲的,看着就不好惹。嘴边皱纹很深,似乎是由于呼吸困难或者长期闻到刺鼻气味。说话声音尖锐急躁,表面上风风火火,心底下却是满怀恐惧。害怕有人从他身上拿走一毛钱,或者价值一毛钱的权力。他常打高尔夫,上跑步机,所以腰围保持得比较好。可能穿着背部矫正器,免得像手下会计似的驼背。长着大手,手指上覆盖着红毛。魁梧,易怒,贪得无厌,身负罪恶感,为金钱感到骄傲,热衷于出名的傻瓜——一个拿得出一万美元的傻瓜。

卡尔里斯牧师抬手告别时,那姿势就像神父赐福一样,雍容万方。

斯坦回到公寓后已经下午两点了。莫莉还在睡觉。他一把扯开被子,挠她的胳肢窝,她嗔笑着醒来了。“斯坦,快停下!哎呀,亲爱的,肯定有好事!什么事呀?”

“大鱼啊,宝贝。他终于上钩了。降神会,今晚,在他新泽西的工厂里。搞定就齐活了!搞不定就完蛋了。出去给我抱只小猫来。”

“什么?斯坦,你还好吗?”

“好,好。穿件衣服,出去找家养猫的熟食店,带回来给我。出钱也行。”

她出门后,他把一个铅笔上的橡皮取下来,铅笔卡到门柱上,然后用手摇钻打了进去。接着,他把橡皮安回去,铅笔放进口袋里。

拿回来的是只虎斑猫,大概三个月。

“可恶,不能是白猫!”

“亲爱的,我也不知道你要啥样的啊。”

“没事,宝贝。你干得挺好。”他把自己和小猫锁在浴室里半个小时,出来后对莫莉说:“给,现在放回去吧。”

“放回去?不过我都跟那人说好了,要给猫找个好人家。哎呀,斯坦,咱们养着呗。”她在努力把眼泪眨回去。

“好了,好了,宝贝。留着吧,随便你。这一票干成了,我给你买只纯种黑豹。”

他赶忙往教堂走,莫莉则在地上放了一碟牛奶,看着猫咪舔着喝。她决定叫它“小鬼”。

“我们现在就进入格林德尔的地盘了,先生。”司机说道。他们穿过了整个曼哈顿,下水隧道内壁锃亮,新泽西浓烟滚滚,盐碱沼泽荒芜凄凉。眼前是一大片煤渣填埋场,沼泽草类艰难地生长着。大烟囱。长条形的玻璃屋顶厂房。落日余晖下,格林德尔电机集团厂区熠熠生辉。

车在一扇大门前减速,门边围栏修剪得很齐整,隔离墙顶上缠着电线。

门口值班的私人警卫朝司机点了点头,说道:“请进,卡尔里斯先生。请在五号门岗通报。”

车沿着一段碎石路开,来到了另一道通电的墙和五号门岗。“进去得登记,先生。”司机说道。

水泥小屋里的人身穿灰色军装、萨姆·布朗武装带和深蓝色帽子,正坐在书桌前看小报。他一抬头,斯坦就从脸上读出了他的经历:原本是某座小城市的警察,因为过度暴力被开除;要么在搜查违禁物品时被发现,然后送进监狱。他脸上有警察宿舍和监狱的记号,一个叠着一个。

“是卡尔里斯吗?早就等着你了,在卡上签个字吧。”卡片从一台类似收银机的机器里吐了出来。斯坦签了字。接着,警卫说道:“抽出来。”斯坦抓着打蜡的表面,把卡片拉了出来。“小心别撕了。最好用双手。”卡尔里斯牧师是用双手拿的,不过这是为了什么?他把卡片交给大脖子警卫,马上意识到自己已经把指纹留在上面了。

“现在进到这里来,我要走流程了。”

是一间小更衣室。

“脱掉外衣给我。”

“我能问一下原因么?”

“安德森先生让做的。他是工厂保安负责人。”

“格林德尔先生知道吗?”

“牧师先生,你问我?你自己问他吧。请把外衣给我。安德森最近查得严了。”

“可你们都在搜什么呢?”

“破坏分子,牧师先生。不是针对你。下一个来的可能是参议员呢,该搜还得搜。”搜身范围包括卡尔里斯牧师的鞋、帽带和钱包。警卫还马甲的时候,一根铅笔掉了出来;他捡起来还给牧师,牧师随后揣进兜里。出去的时候,斯坦给了警卫一支雪茄,他马上就把烟锁在绿色金属桌里。斯坦顿大师在想,之后雪茄会不会贴上标签,写着:“斯坦顿·卡尔里斯牧师行贿。1号证物。”

厂房门口,一名行色匆匆、身材瘦弱、三十岁上下、戴着黑漆皮发套的男人走出来,做了自我介绍。“我叫安德森,卡尔里斯先生。工厂保安负责人。”蓝哔叽正装左边的翻领鼓了个小包,“委员会在等你呢。”

电梯。走廊。浅绿色的石膏墙。房间的每个角都涂着白点。“角落里的白点不许吐痰。”外面是轰鸣的机器和叮当作响的调度机车。接着,一扇玻璃门打开了,进去是贴着橡木的过道,地板上铺着地毯。接待室属于一家广告公司,柔顺的皮革和铬合金突然跳入眼帘。